我在那间屋子里又住了几天,这期间黄爷倒是经常来,但他基本不开口,就算交谈也只说两三个字。
这些天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,我也大体判断出这应该是一家不错的客栈,被褥干燥,房间也很宽大。
这一天清早,我醒过来,又听见外面轻轻的敲门声,我知道是客栈的伙计送热水来了。
“姑娘,你今天醒得倒早。”
我笑了笑,扶着床柱站起来,因为眼前那些阴翳一天一天的变淡,我已经能自己穿衣梳洗了,只是看人的脸还有些费劲。
“多谢你,小二哥。”
我摸索着走到水盆旁边,一边拿毛巾洗脸,一边问:“请问,黄爷起身了吗?”
“黄爷啊,他昨夜就走了。”
我有些吃惊,只听小二道:“黄爷说他有事要去办,不会回来了,床头有一样东西是留给您的,让您一定要看。”
说完,他朝着我一哈腰,便转身走了出去。
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,这才扶着墙壁慢慢的走到了床边,伸手一摸,果然在枕头的外侧摸到了一个鼓囊囊的布包,里面传来了当啷的声音。
是——银子?!
我急忙伸手进去摸了摸,果然,整整一包的碎银子,虽然都是小锭,但拿起来一掂,还是沉甸甸的,少说也有五十两之巨,这可是一户中等人家一两年的开销啊!
我一时间回不过神,傻傻的坐在床沿上,眼前一片蒙雾,指尖颤抖着摩挲过那些银锭,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心头翻涌着,好像一簇明明灭灭的火苗,最终慢慢的腾起。
这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了一点——
我的手上,有这样一笔钱,而且,我已经出宫了!
也就是说,我,自由了?!
“哈……”
我发出了一声不知所措的笑声,手死死的捏着一块银锭,慢慢的放到了胸前。
却有一点滚烫的东西,滴落下来,啪嗒一声滴在手上,立刻化作了一道隐隐的痕迹,消失不见了……
住在这间客栈好几天了,这才是我第一次出门,刚走到走廊上,就听见下面一片喧闹,有人大声要酒,小二们吆喝着上菜,掌柜不耐烦的催促,还有一些卖花的姑娘娇滴滴的叫卖声。
鼻尖,甚至能闻到烧刀子的辛辣,和炒饭淡淡的焦香。
这才是酸的甜的,生活的味道。
我站在走廊上,模模糊糊的看着这一切,明明那么平凡,却弥足珍贵,过了好一会儿,才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,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往下走。
这时,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,关切的道:“姑娘,您怎么出来了?小心!”
话刚说着,我突然一脚踩空,他急忙扶住了我。
我听这声音耳熟,正是这几天在客房里服侍的那个店小二,他人倒是挺和善的,我便也微笑着道:“多谢你,小二哥。”
“你有什么事,交给我去办吧。你眼睛不方便,别出来走了。”
“小二哥,我想离开,去哪儿结房钱?”
“房钱?黄爷早就结过了,预结了半年呢,姑娘你的眼睛不方便,要去哪儿呢?”
去哪儿?
去哪儿都好!
我心里欢悦得像只飞出牢笼的鸟儿——我盼了整整五年!
我出宫了,我自由了!
可就在这个时候,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瑜儿的声音——
青婴,玉公公说,要你从南方平安的回来,出宫大赦的名单上,才会有我的名字……
青婴,你——你会回来吗?
瑜儿,她还在等着我回去。
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,我一下子心都凉透了,脚下的步子也停滞了一下,旁边的店小二看我这样,问道:“姑娘,你怎么了?”
“……”我站在那儿不说话,心里却一下子刮起了剧烈的风暴。
如果我真的不回去,玉公公真的会把瑜儿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吗?
可是,我现在这样,已经算是死了啊。
不,玉公公为人如此阴狠,他开得了这个口,就一定会做得绝!
可如果回去,我还背着毒害皇后的案子,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!
但是,真的要让瑜儿赔上一生,在宫里终老吗?
我该怎么做?
心里好像有冰与火在剧烈的煎熬着,每呼吸一次,我心里的想法就改变一次,如同两只黑手,在撕扯着我的灵魂。
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