诛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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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初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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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诛仙
作者:
萧鼎
本章字数:
10068
更新时间:
2024-06-17

晚饭时分,天色已暗了下来。

大竹峰上,后山是整片整片的竹林,众人的建筑房屋都在前峰,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是主殿守静堂,田不易夫妻和女儿三人便住在其中的后堂。守静堂旁边就是众弟子起居的回廊小院,不过因为人数太少,屋比人多,每人独居一室,就连新来的张小凡也有了一间。单论居住条件,大竹峰却是难得地胜过了同门各脉。

这时众弟子都聚集到厨房外头的饭桌上,负责膳食的老六杜必书一盘盘将饭菜端上桌来,荤素都有,卖相看着一般。

众弟子依次落座。厅中长桌的右边,宋大仁坐在最前头,张小凡恭陪末座。在桌头和对面各放着一张大椅和两张小一些的椅子,看来是为了田不易一家人准备的。

张小凡看了看身边还空着的位子,那是正在忙碌的老六杜必书的座位,过了一会儿,杜必书终于端完了饭菜,洗净了手,坐回位子,与众人一起等待师父。

杜必书看上去颇为年轻,脸瘦而尖,眼珠贼溜溜地颇为灵活的样子,看起来很是机灵。他坐下之后,看了看张小凡,微笑道:“小师弟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张小凡老老实实地道:“张小凡。”

杜必书点了点头,一指自己,道:“我是你六师兄杜必书。”

张小凡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:“六师兄。”

杜必书轻咳一声,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道:“等一会儿你来尝尝师兄的手艺。”

张小凡见这满桌饭菜香气袭人,忍不住咽了口唾沫,用力点头。

杜必书忽然笑了一下,大有暧昧之意,一指大厅门口处,道:“小师弟,等一会儿师父、师娘还有小师妹会从那里进来,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?”

张小凡一呆,座上其他人都纷纷转过头来,脸上都有笑意,坐在杜必书上头的老五吕大信笑道:“老六,你的赌瘾又犯了啊?”

旁边面容瘦削精干的何大智笑道:“他是太久没赢过,现在要骗小孩子了?”

“去、去、去!”杜必书连连挥手,不理众人,满脸笑容,对张小凡道,“小师弟,你猜待会儿师父一家三口,会是谁第一个踏进这道门呢?嗯,你刚刚入门,让你先猜,别说做师兄的欺负你。”

坐在远处的老二吴大义高声叫道:“小师弟,既是打赌,你便先问他输了怎样,赢了又怎样。”

杜必书哼了一声,道:“你们怕我赖账啊?我杜必书行走天下,靠的就是赌品好闻名江湖,(众人大笑:你就没赢过!)小师弟,你若是猜中了,我便帮你砍十日的竹子,若你输了,就帮我洗十天的碗,如何?”

各人又是大笑,宋大仁笑骂:“没出息。”

张小凡见各位师兄笑容和蔼,态度亲切,全没把自己当作外人,心里一阵温暖,道:“好。”

杜必书一拍大腿,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,容光焕发,道:“小师弟,那你说师父、师娘还有小师妹,到底会是谁先进来?”

众人眼光都落到张小凡身上,张小凡心里盘算,青云门首重尊师,想必是田不易师父第一个进来的。当下大声道:“我猜一定是师父先进来。”

众人大笑,吕大信摇头道:“想不到今天真的被老六给骗赢了一次。”

杜必书乐不可支,看着一脸困惑的张小凡,乐呵呵地道:“小师弟,告诉你,其实每次师父一家人中,都是小师妹第一个冲进来的。哈哈,你待会儿就来帮我洗碗吧。”

张小凡摸了摸脑袋,忍不住也笑了出来,点头道:“是,六师兄。”

排行老三、样子矮矮壮壮的郑大礼笑道:“老六,你也好意思?”

杜必书怪眼一翻,道:“老三你说什么,我又没逼没迫,大家愿赌服输,是不是,小师弟?”

张小凡点了点头,忽听宋大仁道:“师父来了。”

众人脸色一怔,都站了起来,面向门口,迎接师长。片刻之后,田不易矮胖的身子出现在门口,然后在他身后的是……

空无一物。

他竟是一个人来的。

众人齐齐一呆,杜必书忍不住抢道:“师父,师娘和小师妹呢?”

田不易瞄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你师娘带着灵儿回娘家了。”

众人愕然,但片刻后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,眼看着田不易晃悠悠地走了进来,张小凡一脸尴尬,欲笑又不敢笑,杜必书则是目瞪口呆。

田不易坐在自己那张大椅子上,挥了挥手道:“吃饭吧。”

众弟子这才坐了下来,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必书。田不易看了张小凡一眼,对宋大仁道:“你把门规和戒条对他说了吗?”

宋大仁点头道:“是,十二门规、二十戒条,我都告诉小师弟了。至于那些基础的修炼道法,弟子看小师弟今日初来有些疲倦,打算明天再正式传授。”

田不易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,对着张小凡道:“老七。”

张小凡还没会过意来,身边杜必书推了他一下,这才醒悟师父在叫自己,连忙站起道:“弟子在。”

田不易摇了摇头,对这个反应迟钝的弟子信心又去了几分,道:“你就先跟着大师兄,记着要用心学,道海无涯,勤励为舟,纵然资质差些,但只要你坚忍刻苦,未必便不能学成了,知道了吗?”

张小凡如奉圣旨,恭恭敬敬地道:“是。”

田不易一摆手:“吃饭。”

张小凡年小身矮,捧着个大碗坐在椅子上,稍远些的菜便夹不到了,不过他身旁的杜必书倒是颇为好心,为他夹了好几次,低声笑道:“小师弟,多吃些。”看他的样子全然不在意打赌输了,赌品果然不差。

张小凡心里感激,连连点头,吃了一会儿,偷偷问道:“六师兄。”

杜必书转过头来,道:“什么?”

张小凡道:“怎么师娘还有娘家吗?”在他小小的心中,青云门人都是神仙一样,哪有世俗牵挂。

杜必书啐道:“当然有了,师娘也是人。不过师父说师娘回娘家,倒不是说真的娘家,而是说她回本门小竹峰水月师叔那里去了。”

张小凡讶异道:“什么?”

杜必书压低声音,道:“师娘年轻时本是出身于小竹峰一脉,与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是师姐妹,感情是极好的。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,师娘她花一般的人儿,居然嫁给了师父,听说那时候青云门各位男师叔们很多人想不通……”

“啪!”一根筷子打在了杜必书的额头上,力道不轻,红了一片。两人吓了一跳,却见是田不易一脸怒容,手中筷子少了一根。杜必书转头对张小凡吐了吐舌头,两人不敢再说,低头拼命吃饭。

这时,宋大仁对田不易道:“师父,这次掌门真人召集七脉聚会,怎么只有水月师叔没有来?”

田不易哼了一声,拿起另一双筷子,道:“还不是那个老道姑装病,派人对掌门师兄说什么头疼发热来不了了,掌门师兄也是的,居然也就信了。哼,今天要是她也来了,我就算抢不到好的,也不一定摊下……”

座下的四弟子何大智干咳两声,悄声道:“师父,水月师叔那一脉是从不收男弟子的。”

田不易翻了个白眼,摇了摇头道:“还有你们的师娘,一听说水月有什么毛病,立刻便带了灵儿过去看她,搞得像是天塌了一般,真是的。”

众弟子对看一眼,都面有喜色,宋大仁迟疑了一下,才试探地问道:“师父,那不知师娘在水月师叔那儿会待多少时日啊?”

田不易瞪了他一眼,没好气地道:“什么多少时日,今日去,今晚便回。”

“唉!”众弟子叹声四起,个个面有失望之色。田不易看来看去,哼了一声,对宋大仁道:“今天师娘又指导你们修行了?”

宋大仁还未说话,老二吴大义已然抢道:“师父莫要问他,大师兄今日临阵脱逃,好不要脸。”

宋大仁怒道:“胡说,我乃奉师命帮小师弟……”

众人嘘声四起。

这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,众人走后,张小凡本欲留下来帮杜必书洗碗,杜必书却笑道:“小师弟,多谢你了,不过这里的事我做就可以了。你打赌赢了我,放心,明天我就帮你砍竹子去。”

张小凡颇有些不好意思,正想说些什么,却听宋大仁的声音道:“老六,你别帮他。”话音刚落,便见宋大仁从门外走了进来,对张小凡道,“小师弟,来,我带你到你房间去。”

张小凡点了点头,杜必书却在一旁道:“大师兄,你说什么?”

宋大仁道:“小师弟刚刚入门,正要打好基础,还不到偷懒的时候。”

杜必书抓了抓头,道:“说得也是,这样吧,小师弟,这次就当我欠你一次,日后你有什么事叫我代劳,开口就是,好不好?”

张小凡道:“六师兄,要不我们算了,反正……”

杜必书脸色一肃,大义凛然道:“什么话,我岂是那种是非不分、忠奸不辨的人,答应了你自然便是要做到,不然落下话柄,白白被诸位师兄耻笑。”

张小凡点了点头,不过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与是非不分、忠奸不辨有什么干系。

宋大仁拉起张小凡的手,道:“小师弟,来,我带你到你的新房间去。”

两人走出厨房,天色已然黑了下来,一轮明月缓缓升起,挂在东天。他们走过守静堂口,张小凡向里看去,只见灯火全熄,漆黑一片,只有月光洒在堂前,颇有些阴森森的味道。

又走了片刻,他们回到了众弟子住的那个回廊,宋大仁将他带到了右首最后边的一间屋子,道:“小师弟,白天你醒来时的那间屋子是我住的,其他各位师弟都依次而居,都在右侧,左边那七间房没人住的。”顿了一下,他看着张小凡道,“你一个人住,怕不怕呀?”

张小凡摇了摇头。

宋大仁微笑道:“这就是了,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孤单呢!来,进去吧。”说着带着张小凡走了进去。

张小凡看着这个陌生但以后将要长久相伴的地方,一座小院落,左边一棵青松,右边五六根修竹,有两三人高。院中小卵石铺砌成小径,两旁都是草坪,夜风吹来,树叶竹枝轻轻摇动,一阵青草幽香传来,很是清静。

宋大仁打开房门,进去点上了灯,道:“小师弟,进来吧。”

张小凡走了进去,只见屋中摆设一如宋大仁房里一样简单朴素,桌椅床铺,旁的也没什么了。

宋大仁道:“今天我已把这里打扫了一下,你就暂时住下吧。山居清苦,你年纪又小,或许会感觉孤单,但我们学道之人,本就要忍受各种磨砺,往后生活起居之事,你都要自己做了。”

张小凡道:“知道了,大师兄。”

宋大仁点了点头,又向左右看了看,道:“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。你累了一天,也早点儿休息吧。”

张小凡应了一声,送大师兄走到门口,忽然想起什么,道:“大师兄,怎么现在刚刚入黑,诸位师兄都没出来走动一下啊?”

宋大仁笑道:“你不知道,我们在这大竹峰上学道多年,平日里难得外出,这大竹峰早就逛得烂熟,所以都懒得走动,像老四爱看书,老二爱哼曲,勤奋些的如老三便在屋里修行,一般都不出来的。”

张小凡这才明白过来,宋大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,又叮嘱了两句,转身走了。

张小凡回到屋中,关上房门,刹那间顿觉整个世界突然静了下来,没有一点儿人声。他默默地走到桌前,呆呆地坐了一会儿,无事可做,便吹灭了灯火,脱下外衣,躺到床上,翻来覆去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“啊!”

黑暗中,张小凡一声低喊,带着几分恐惧之意,从床上翻身坐起,喘息不止。刚才他又梦见回到草庙村中,又见到爹娘,见到了各位孩童玩伴,还有其他的叔伯大婶,其乐融融。可是突然之间,他们都变成了死尸,血流成河,恐怖至极。他全身战抖,便这般惊醒过来。

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,呼吸渐渐平稳,眼睛也慢慢地适应了黑暗,只见窗扉微斜,有一束淡淡的月光,斜斜地照进来,洒在青砖地面上,如霜雪一般。

张小凡没了睡意,坐起来走到门前,“吱呀”一声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
四周寂静无声,不知名处隐隐有虫鸣声传来,一声、两声,低低切切。月华如水,洒在他的身上。

他仰首看天,只见夜空里一轮明月升到中天,皎洁明亮,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。

“不知惊羽他现在怎么样了,是不是也睡不着呢?”他低低地念了一句,叹了口气,便要转身进房,忽地胸口一松,一物从贴身小衣中滚了出来,掉在地上。

张小凡吓了一跳,俯身拾起,却是那颗深紫色、暗淡无光的圆珠,珠子的中间有一个细孔,看来是当日普智穿在翡翠念珠上的。这些天来他遭逢大变,早已忘了此物,现在才想起普智当时交代要把此珠丢掉。

想到这里,心中忽然间一苦,他爹娘没留什么给他,普智与他缘浅,但一夜相聚,却也与亲人一般,而这颗难看的珠子,便是普智留给他唯一的东西。

张小凡抬起手,把这珠子举到半空,对着月光,衬着月华清辉,只见这珠子颜色居然变浅了些,化作淡紫色,呈半透明状,隐约看见里边有一股淡淡青气旋转不停,似有灵性一般,欲破壳而出。只是他每次接近珠子表面,该处都会亮起一个小小的“卍”字符文,将青气挡了回去。

张小凡看了半天,心中不觉倒有几分喜爱,又念及这是普智唯一留念的东西,心里便实在是舍不得丢掉。想了一会,便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,那是他爹娘给他系上保佑长命平安的。一般人家都会挂些金牌、银锁,但他家里贫苦,只得以一条红绳代替。

当下他用红绳将这珠子穿上绑好,挂在胸前贴肉处,不觉冰凉,倒还有些温暖之意。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,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,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胸口,然后转身走回房间,又去睡了。

他在青云门大竹峰上的第一天,就这么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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