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小凡看着面前这位自称“万人往”的中年文士,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,同时在内心深处,却另有一种力量,令他身不由己地问道:“请先生指教。”
万人往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说道:“这黑色短棒煞气极重,黑光润而内敛,人若近之,未及三丈之内,全身气血必定为这煞气逼迫,倒灌入心而死。”
张小凡心中一动,忍不住便道:“不错,当初我遇到这东西时,远远地就感觉身子发沉,恶心欲吐,几乎便要晕过去了。”
万人往轻叹一声,看着他道:“不错,便是如此了。”说着似乎微皱眉头,自言自语道,“你居然不死,当真奇怪。”
张小凡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,追问道:“什么?”
万人往微微一笑,却不回答他,只指着烧火棍道:“这黑色短棒,本是天生凶煞之物,名为‘摄魂’,却不是魔教之物。数千年来从未出世,只在古卷孤本上有些记载。张小兄福缘确实深厚,居然能同时得到这两件世间至宝。”
“摄魂!”张小凡脸色木然,低低地念了一句。
“正是。”万人往脸色恢复了平静,道,“古书《异宝十篇》中曾有记载:‘天有奇铁,落于九幽,幽冥鬼火焚阴灵厉魄以炼之,千年方红,千年成形,千年聚鬼厉之气,千年成摄魂之能。’其实这等凶煞之物,本非生人所能掌握,没想到张小兄……”
“当……”
一声脆响,黑色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落下来,摔到地上。张小凡手足皆软,只觉得胸闷无比,踉跄退了几步,死死盯着这些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烧火棍,竟是说不出话来。
万人往看着他惊骇的神色,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冷笑,道:“张小兄,你怎么了?”
张小凡用力甩头,几乎连说话都觉得痛苦万分,喃喃道:“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是这样?我是青云门下,怎么会用这等邪物?”他这时也想起当日在死灵渊下,难怪那些个阴灵会如此惧怕他的烧火棍,只怕多半是这“摄魂”作怪。
万人往看他模样,便知这少年一直以来都在青云门中长大,从未见过什么世面,如今猝遇大变,便不知所措。万人往只是看着他,并没有什么安慰表示,只淡淡道:“邪物?你以为什么是邪物?”
张小凡有些失魂落魄,怔怔地指着地上的烧火棍道:“这……这个东西不知害了多少生灵,还不是邪物吗?”
万人往冷笑一声:“杀的人多,便是邪物吗?”
张小凡几乎想也不想,道:“是。”
万人往面有讥讽之色,眉宇间威煞之气便渐渐露了出来,整个人看去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一般。但张小凡心中杂乱,却是没有注意到。只听万人往道:“请问阁下,公猪母猪,黑猪白猪,可都是猪?”
张小凡没想到万人往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,怔了一下,道:“自然是了。”
万人往又道:“那么狮子山羊,猛虎兔子,彼此杀戮,可都是生灵?可有正邪之分?”
张小凡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的意思,但心下仍未明白,只得道:“是。”
万人往哼了一声,道:“那再请问阁下,你所谓的正道邪道,可都是人吗?”
张小凡呆了一下,有心反驳,到了嘴边却发觉没有话说,只得又道:“是。”
万人往一脸肃然,深深地看着他,直到看得张小凡心中都有些发毛,才听他缓缓地道:“张小兄,你们青云山有一件名动天下、震古烁今的镇山奇宝——古剑‘诛仙’,你可知道?”
张小凡此时的情绪几乎已完全被这个初次见面的万人往给左右了,不自觉地点头道:“是。”
万人往脸色突然一沉,厉声道:“那你可还知道,这‘诛仙’剑在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中,杀戮了多少生灵,毁去了多少性命?若论当今天下,世间法宝,真正杀人最多、煞气最重的,只怕再无过于你们奉为神明一般的‘诛仙’古剑了!”
张小凡脑袋中“嗡”的一声大响,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,就像是被人在面上生生打了一拳一般。同时,他仿佛觉得,在内心深处,隐隐有什么东西,自小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,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,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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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灿烂,从大树顶上照下,透过茂密的树叶,变作点点小小的碎片落在地上,随着树叶的不停晃动,就像调皮的小孩轻轻跳动一般。
偶尔有几点阳光,落在了少年身上。
张小凡蹲在地上,身前是平静地躺在地上的烧火棍,在阴影中,显得十分丑陋。那个万人往所说的话,其实和当日在空桑山中碧瑶说的,在意思上并无太大区别,但由他口中说出来,张小凡却是感觉大不相同,内心深处隐隐有个身影,低低地冷笑着:
他是对的,他是对的……
万人往平静地坐在一旁,喝着早已凉了的茶。远处,上了年纪的茶摊老板往这里看了一眼,便又转开了视线,全然不知,这里的少年,心中正如波涛汹涌的怒海!
也不知过了多久,张小凡的脸色从原来的焦虑、挣扎、痛苦中渐渐平息了下来。他缓缓伸出手去,把地上的烧火棍抓在手里,站起身来,对着万人往,冷冷地道:“你究竟是谁?”
万人往此刻又恢复了他随意的风格,原本眉宇间的煞气都消失了,淡淡微笑道:“我?我是万人往啊,一个游历天下的凡夫俗子而已。”
张小凡盯着他,抓着烧火棍的手慢慢握紧,道:“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事?你是不是魔教的妖人?”
万人往倒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看着他,淡淡地道:“正邪之分,对你来说,真的这么重要吗?”
张小凡深深呼吸,决然道:“是!”
万人往忽地冷笑,道:“既如此,你为何还用着手中这根魔教邪物?”
张小凡身子一抖,但神色凛然,道:“这烧火棍或许是邪魔之物,但我用来斩妖除魔,便是正道,我便问心无愧,便如你所说的我门中古剑‘诛仙’一般。”
万人往愣了一下,缓缓站起身来,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小凡,像是重新认识了此人,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,道:“你居然可以自己想到这一层,难得,难得!只是这份心思,便胜过了你们青云……不,是世间大多数人了!”
张小凡不去理他,只盯着他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万人往却不答他,反问道:“你这次往北而行,可是要回你青云山吗?”
张小凡微怔一下,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万人往微微一笑,道:“你还不知道吧?如今魔教已经重新崛起,势力大涨,近日在东海流波山上聚集。你们青云门去了不少人,在那里会合其他各派,怕是有一场大战了,你怎么不去看看?”
张小凡呆了一下,道:“竟有此事?”但他随即抬头,口中道,“那不关我事,我再问你一次……”话未说完便断了,只这一失神的工夫,万人往竟就像鬼魅一般没了踪影,甚至连远处那个看茶摊的老板都没了踪影,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茶摊,还有张小凡一个人。
张小凡怔怔地看了看周围,在这光天化日之下,不知怎的,他却感觉到一阵寒意。
他在原地站了许久,终于一跺脚,走出这棵大树,往东去了。
张小凡走了不久,从大树背后,转出了三人,当先一人是万人往,一人是茶摊老板,另有一人,却是让张小凡看见了必定大吃一惊的魔教少女——碧瑶。
万人往背负双手,气度不凡,此刻望向东方,微微颔首,眼中有几分赞赏之意,嘴角边也露出一丝微笑,道:“这少年性子倔强,心志坚定,倒有几分像我当年的模样。”
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茶摊老板此刻早已非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,而是目射精光,神态威猛,道:“宗主,他手中既然有我们魔教重宝,为何不把此人留下来?”
万人往对被人称为“宗主”处之泰然,只淡淡道:“‘噬血珠’与‘摄魂’不知怎的,居然被这少年以精血融合,成了血炼之物。如今这法宝除了这少年,是没有人再能驱用了,我们抢来也是无用。”
碧瑶在旁边哼了一声,道:“我说当日在死灵渊下怎么看着这棒子古怪,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。”
万人往转头看向碧瑶,脸上神色大是柔和,道:“碧瑶,你看这少年怎样?”
碧瑶脸上一红,嗔道:“爹,今天本是女儿让您来看看他怎样的!”
万人往呵呵一笑,道:“此人不错的,很好。”
碧瑶顿时喜形于色,笑意嫣然,随后却又听到万人往继续说道:
“只是他自小受青云门门户之毒太深,要他入我们圣教,以他那份倔强性子,只怕千难万难。”
碧瑶脸色顿时暗淡了下来,低声轻叹。
万人往伸出手去,轻轻抚摩女儿的头发,微笑道:“不过他能够解开你多年来的心结,让我们父女重新和好,这份情意,我们一定要还。”
碧瑶神色一动,喜道:“爹,您有办法?”
万人往仰首看天,一股浓烈的威势慢慢散发了出来,显示出他是个长期手掌大权的人物,只见他笑了笑,缓缓道:“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,虽然不易,但也不是没有法子的。”
碧瑶连连点头,欢喜不已。万人往转过头来,看在眼里,微微一笑,那神情与世间所有父亲看到女儿欢喜时一般无二。碧瑶冲着他父亲笑着,却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那个茶摊老板皱起眉头,走上一步,低声对万人往道:“宗主,那只是青云门一个无名小子,值得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吗?”
万人往摇头道:“那少年手中有旷古未有的大凶法宝,而且看他的样子,居然还能操纵自如,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。这等人才,若能收之,必定对我霸业大有助益,更不用说他还帮了我们父女一个大忙。”
碧瑶连连点头,道:“就是就是,我当日就和他说过了,若能入我圣教,爹一定会看重他的,他就是不听。”
万人往失笑,道:“他怎么会听?他那个性子,从小又在青云长大,早对我们圣教深恶痛绝。只不过,嘿嘿,‘噬血珠’与‘摄魂’都是这天下间至凶之物,虽然被这少年莫名其妙地炼成了血炼法宝,煞气内敛,不露于外,但这两件大凶之物带在身边,岂能毫无影响?以我看来,这少年修行未深,日夜又和这大凶之物在一起,时日一久,被这法宝内里的戾气所侵,性子必然改变,好杀嗜血,到时正道不容于他,我们再略施小计,他想不入我圣教也难了。”
说罢,便是哈哈大笑。
碧瑶呆了一下,一时心中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,竟是说不出话来了,只得怔怔望向东方,但见阳光灿烂,日正当午,古道之上,却早不见了那少年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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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小凡离开了茶摊,独自一人向东而去。
这时正是午时,阳光普照大地,过了空桑山的山区,便是一片沃野,空旷而少有人烟。只有一条古道,不知曾经被多少古人、今人踩过,在这片原野之上,笔直向前延伸而去。
张小凡没有御空飞行,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古道之上。刚才与万人往的对话,在心中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。虽然他面对着万人往说话时正义凛然,但此时此刻,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,却仍是忍不住地问自己:难道我真的是对的吗?
黑色的烧火棍依然安静地偎依在他的腰间,若有若无地,从那棒身上传来丝丝凉意。
这一路上,张小凡风餐露宿,身上银两虽然不多,但他饥饿时在野外抓些野鸟、野兔,困时就找个树下对付一宿。多亏他往日在大竹峰上做砍竹功课,身子也算强健,倒也不觉得辛苦。
其实若是他御起烧火棍御空而行,自然要快上许多。但不知怎的,他却并无此打算,总觉得心头烦闷,总有那些困扰缠在心头,便宁愿缓缓而行,希望把自己心头的疑问想个明白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,张小凡此刻心头的问题,却又如何是他这样一个少年能够想明白的?任他想破了头,总觉得师门过往的教导自然是神圣无比,天生就当如此,决然不会错的;但再一想那个万人往所说的话,仿佛也有几分道理,取舍不下,真个是困惑不已。
若是换了其他人,比如说,他的六师兄杜必书,便贼笑一声,抛开不管,反正我身在青云门下,自然是听青云门的话;而若是他那大师兄宋大仁,性子严谨,根本就不信这所谓的邪魔外道,那是连想一想的念头也不会有的。
偏偏只有张小凡,骨子里比谁都倔强,碰到了这个几乎是对自己以往信念全盘挑战的问题,便欲好好思考,想个明白。
如此,他埋头苦想,走了整整三日,却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这一日,张小凡忽然感觉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,凝目向前方望去,古道前头,却是一个小镇,看上去规模虽小,人却是不少。
张小凡心中一阵欢喜,暂时忘却了烦恼。这三日来路上都少有人烟,这时看到了这样一个小镇,倒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走到近处,只见镇口路旁,立着一块石碑,上边刻着“小池镇”三个字,想来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了。
张小凡信步走了进去,只听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。古道从小镇上直穿而去,路旁有屋舍檐宇,也有些商铺,不过更多的,倒是些在道路两旁直接摆摊的小贩,沿街走去,叫卖声不绝于耳,好一幅世情画卷。
张小凡走在人群之中,嘴角渐渐露出些微笑,年幼时还在草庙村生活的时候,依稀记得也是这么一番模样。人间烟火,比起青云山上的修真岁月,仿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“咣、咣、咣……”
就在张小凡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,忽然前方街道上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声,把他吓了一跳。接着便看见周围的镇民们纷纷加快脚步,向前头一处跑去,还听到有几个人边走边谈:“快走吧,镇长召集要讲话了。”
“我看就是那件事吧?”
“是啊,听说昨晚镇长和李保长、范秀才他们商量了整整一个晚上,不知道有没有商量个法子出来?”
“希望有法子吧,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下去了!”
…………
张小凡听在耳中,好奇心被勾了起来,便也随着人流向前走去。只见周围人流纷纷聚集,过不多时,便有两三百人在镇中心的一块石台边上围了起来。
张小凡站在人群中,向中间看去,只见那石台有半人多高,看去还算平滑,上边站着三人,两老一少,想来便是镇长和李保长、范秀才这三个人了。
看见人来得差不多了,石台上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站了出来,向下边的镇民们挥了挥手,镇民们随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。
等到完全安静了,那老人环顾四周,语气沉重,道:“诸位乡亲,今日召集大家过来,想必大家也知道所为何事。自从三个月前,那妖孽在镇外十里的‘黑石洞’住下,从此便不停地骚扰本镇。到了最近这一个月以来,更是变本加厉,夜夜俱来,掠去牛羊家禽无数,更有甚者,三日前王家父子为了家中最后一头牛而与之对抗,竟……唉,竟然不幸死在那妖孽手上。”
周围镇民中一阵叹息,少数人更有破口骂出声的。张小凡心下明白了大半,但还是不知道那妖孽究竟是什么东西。
这时只听镇长又道:“老夫身为镇长,却不能保一镇平安,实在惭愧。昨晚与李保长和范秀才商量之后,认为这妖孽既然非同一般,则非我等凡人所能抵挡。不如张贴告示,请一些修道高人前来收妖。至于费用嘛,还要请诸位鼎力支持。”
他话一说完,台下镇民们便纷纷道:“镇长说得有道理,是应当请高人前来降妖。”
“再这般下去,只怕人都要被那妖孽吃了,还在乎那一点儿钱吗?”
“对,对……”
那台上三人见镇民们大都同意,镇长也似乎松了口气,道:“既然如此,昨晚我请范秀才写了篇告示,那就张贴出来了。”说完向那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点了点头。那秀才应了一声,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,上边有些字迹,走下石台,贴在旁边一面砖墙上。
镇民们立刻拥了过去,张小凡也跟过去看了看,只见那纸上写着:
今有妖孽三尾妖狐,居于镇外十里之黑石洞中。昼伏夜出,骚扰本镇,抢掠家禽牛羊,更有伤人性命。奈何其妖法厉害,今特请有道高人,为民除害,小池镇愿以五百两纹银谢之。
张小凡看那落款是小池镇镇民,耳里听着周围居民纷纷表示赞同。他犹豫了一下,本有心做这一件善事,但一想到刚才镇民和镇长的话,这妖孽怕是厉害得很,自己法力低微,打不过那妖怪倒是小事,一不小心丢了性命,更丢了师门脸面,那可是自己担待不起的。
他这厢正在迟疑,忽然听见周围镇民中一阵哗然,忙抬头看去,顿时吃了一惊。只见一个巨汉从外边走了过来,所到之处,只用手轻拨,人群便像水一般向旁边分开了去。
待那巨汉走到近处,张小凡看得真切了,只见这人看上去年纪倒也不大,最多二十,浓眉大眼,方脸阔耳,配合他那惊人的身材,一股威猛之气迎面而来。
人群之中,最高个的也不过只到他的肩膀,当真有鹤立鸡群之势。
只见他大步走到那面墙边,仔细把告示看了一遍,二话不说,居然就扯了下来。
人群中一阵惊呼,那巨汉转过身来,向周围人横扫一眼,镇民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。只听那巨汉瓮声瓮气地道:“我是金刚门门主大力尊者唯一传人石头,奉师命出来修行。今日路过此地,便为诸位做这一件功德事了。”
张小凡思索了一会,搜遍记忆,好像是从未听师父师兄们说起过这个修真门派传承。
周围人都盯着他看,这时镇长等人也赶了过来,走到这个自称石头的巨汉面前,镇长打量了他一番,随后小心翼翼地道:“这位壮士,那妖孽可是十分厉害,并非是力气大就可以了,搞不好还有性命危险,你可要想好了!”
那巨汉点了点头,看了镇长一眼,瓮声道:“你可是不相信我吗?”
镇长被他巨目一盯,心下不觉有些发毛,当下硬着头皮道:“没……没有,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。”
巨汉转头向周围看了看,片刻之后,目光落在贴告示的那面砖墙上。
“这堵墙你们有用吗?”
镇长愣了一下,讶异道:“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用处,只是张贴一下告示而已。”
那个叫石头的巨汉呵呵一笑,忽然大喝一声:“让开。”
声如惊雷,张小凡的耳中居然也是嗡嗡作响,更不用说其他镇民了,个个脸上失色。不消片刻,场中就让开了一大块空地,只有那巨汉站在中间。
只见他凝眉横手,忽地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跺,单手结印,口里低声疾诵短咒,一声大喝:
“起!”
“呼。”一阵狂风,霍然从那巨汉周身发出,从众人耳边呼啸而过。几乎令人站不住脚,众人失色,“噔噔噔”又向后退了几步。只见金光泛起,那巨汉赫然祭出了一根通体金色的巨大狼牙棒,横在半空,金光灿灿,上边刻着“破煞”二字,看去倒有几分庄严。
众人立时欢呼,张小凡站在人群之中,却皱起了眉头。他当年得普智传过“大梵般若”真法,这些年来虽然无人教导,但自己暗中修习不辍,对佛门的修真法门倒也了解一些。眼前这叫石头的巨汉祭出的这根狼牙棒,金光庄严,再看他施法手势,和当年普智倒有几分相像,只怕多半和佛门修真一系有些渊源。
这件金光灿灿的金色狼牙棒,巨大无比,看上去比它主人还要大上一些,此时被石头御在空中,金光大放。只见石头圆睁双目,法诀一指,狼牙棒在空中呼啸一声,当头砸下。
众人惊呼!
“轰隆!”巨响声中,尘土飞扬,原本好好的一面砖墙,片刻之间,在他法力重击之下化为乌有。
“哇……”在场镇民无不看得目瞪口呆,继而个个眉开眼笑。这巨汉既有如此大的法力,要除去那三尾妖狐,自然是轻而易举。镇长首先走了出来,呵呵笑个不停,道:“石头壮士好本事,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石头点了点头。
镇长顿了一下,脸上忽地闪过一丝犹豫,随即道:“不过有一件事,还希望石头壮士能够谅解。”
这个叫石头的壮汉可能说话的语气就是瓮声瓮气的,此刻依然还是如此道:“老人家请说。”
镇长道:“至于那些酬劳,因为都是镇民的血汗钱,所以希望能够等壮士把妖孽除去之后,再……”
不料石头听到这里,一摆手道:“不打紧的,我出门之前,师父就叮嘱我说,我们是正道人士,遇有妖孽逞凶,便当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,当作是磨炼自己的修行。至于什么钱不钱的,不必再提了,你们只要管我一顿饱饭,我吃饱了有力气去除妖就可以了。”
镇长听了大喜,还有这等便宜事情,自然再好不过。当下连连道:“这个自然,这个自然,壮士请跟我来,一定让壮士满意。”
张小凡在一旁听了那石头的话,胸中不知怎的,一阵激荡,当下好生惭愧。只觉得往日里师父师娘也曾经这般教导他们,怎的事到临头,自己竟怕事起来,真是丢尽了师父的脸。
想到这里,他热血上涌,只觉得自己乃是名门正派,岂能坐视不管?!想着便要踏出一步,开口表明身份,与石头一起前去除妖。
不料他脚才提起三分,刚刚离地的那一刻,忽听身边有个声音,带着几分焦急、几分急切,道:“啊,这位小哥,你乌云盖顶,印堂发黑,面有死气,大事不妙啊!”
张小凡本来满怀信心,话到了喉咙边上,眼看着就要说出来了,做一件正义之事。不料兀地被人在耳边说了这一番话,吓了一下,生生把话给噎了回去,脚下一不留神,踉跄一步,踏错地方,竟是踩到了一堆狗屎之上。
这一气非同小可,张小凡跳了起来,但觉脚下发臭,虽然隔着鞋底,心里却是一阵发恶。只觉得身子都抖了一下,当下恨恨地转过头来,想要看一看这说话之人是谁。
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老头,须发皆白,面容清瘦,看上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,得道高人的模样,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。而在老人身边,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,扎着两个冲天辫儿,生得活泼可爱,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,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。
张小凡一时被那老人的风采镇住,倒是骂不出口了。正想着该说什么,却见那老头看了他脚下一眼,不但没有抱歉神色,反而更是面容急迫,道:“你看,你看,这不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吗?”
张小凡吃了一惊,道:“什么?”
老头看了他一眼,语重心长地道:“你难道没听说过‘踩到狗屎,霉运逼身;十人九死,晦气盈天’这句俗话吗?”
张小凡哑然,怔怔道:“没有啊。以前我只是听师兄们说过,是人交了极好的运道,人们才会说他走了狗屎运来着……”
那老头呆了一下,连连摇头,道:“糊涂,糊涂,简直是胡说八道。”
张小凡道:“怎么了?”
那老头道:“既然这么说了,你平日有故意去踩狗屎的吗?”
张小凡吓了一跳,想起当日在大竹峰上时,因为自己辈分最小,时常要做一些脏活,而师父田不易养的那条大狗大黄就……
当下立刻连连摇头。
老头点了点头,道:“那你可有看见别人故意去踩狗屎的吗?”
张小凡摇了摇头,道:“哪有这回事!”
“对啊!”那老头一拍手,道,“如果真有狗屎运这回事,岂有人人避之不及的道理?再有,狗屎乃是污秽之物,臭气冲天,人人厌恶,一旦踩到,难道不是霉运反而是好的不成?”
张小凡一听之下,觉得这番话大有道理,看来以前的确是自己错了。再一想到刚才那老头的话,真个是心惊胆战,忍不住就出了一身冷汗,道:“那老人家你刚才说我……”
那老头皱紧眉头,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,直看得张小凡心里七上八下的,这才道:“嗯,看来你果然是有大凶之灾,不如请到一边,待我为你看上一相,如何?”
“看相?”张小凡怔了一下,这才注意到那老头手边还拿一根竹竿,上面挂着一块白布,写着四个字:仙人指路。
原来是个看相算命的,不过话虽如此,张小凡心中却没有轻视之意。原因无他,当年创立青云门的青云祖师,便是个江湖相师。当然现在青云门中是无人会这一行了,但青云一门一向对相师十分友善,否则岂不是欺师灭祖?
张小凡迟疑了一下,发觉就在他和这老头说话的关头,那些镇民已经簇拥着那个叫石头的巨汉走得远了。当下定了定神,心想先让这老人看上一看,也无不可,反正刚才那镇长也说了,要请那巨汉吃饱了再去除妖,看来还有时间。
想到这里,他转过头来,对着那老头道:“那好吧,烦请老人家帮我看一相吧。”
那老头呵呵一笑,用手一指路旁一棵大树下,道:“那我们就到那里说话吧。”说完转身走去。
张小凡正欲跟上,忽听身旁有个清脆的声音道:“大哥哥。”
张小凡一呆,却见是刚才站在那老头身边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,此刻不知为何叫了他一声。张小凡看着她红润的脸庞,极是可爱,微笑着俯下身子,道:“什么事啊,小妹妹?”
小女孩嘴里咀嚼着,吐出了一个核,看着张小凡,脸上似笑非笑,道:“你脚下面还有狗屎,很臭的!”
“啊!”张小凡顿时满脸通红,跳了起来,拼命抖脚,把鞋上的污物抖去。
小女孩看他狼狈模样,呵呵微笑,转过身子,蹦跳着走到站在树下的老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