茫茫雪地里,几个黑衣人打着火把,宛如火龙般蜿蜒在山里。山路不好走,有些地方很是陡峭,他们走得小心翼翼。
辛夷被人从肩膀上摔落在地,痛得一个咧嘴。
耳边传来几句骂咧声。
“累死老子了。”
“看不出来,个头不大,人还挺沉!”
“别废话!赶紧拖到洞里去。”
辛夷睁大眼睛,四周黑漆漆一片,头顶是呼啸的寒风,凛冽无状地吹拂着,卷起雪花飞溅。可惜,她整个人被塞在麻布袋里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
从被人装入麻袋、丢上马车、偷偷出城,再扛上这个荒郊野外的雪地里,她全程都是清醒的,只是为了麻痹敌人,一直装昏迷罢了。
是时候清醒过来了。
既然已经找到地方,那么,要如何脱离敌手,不让傅九衢因为她而受人掣肘,那才是最重要的……
她需要和傅九衢配合好。
“……嘶……你们是谁,到底要干什么?朝廷有严令,绑架、买卖人口是死罪,你们不知道吗?”
她大声骂着,用力挣扎。
可是整个人套在麻袋里,想直起身都做不到,何况其他。
“快点松开小爷,放我出去,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……否则,让我家里知道我不见了,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……”
“老实点!”黑衣人恶狠狠肘击她一下,又朝另外两个人使个眼色。
“赶紧的!别磨叽了。”
“是。”
两个黑衣人拖住麻袋的束口,往不远处一个看不出深浅的洞口走去,前头一人带路,后头一个人手执火把。
“唔…唔……狗东西……放我出去……”
辛夷用力挣扎起来。
在这样漆黑的夜晚,陌生的处境,周围还全是敌人,要说半点不慌是不可能的,但她笃定傅九衢就在附近,胆子又大了些。
“……松开……你们这些狗东西,快点松开我……我要小解……杀人不过头顶地,不让方便没天理……”
黑衣人果然让她闹得不耐烦了。
虽然这里是荒郊野岭,但她的喊声这么大,他们也怕招来麻烦——
“娘的!方才就该堵住她的嘴巴。”
黑衣人低骂着,停下脚步,一把松开辛夷头上的束带,露出她头发凌乱的脑袋。
“再喊就宰了你。”
辛夷刚想张嘴,一把雪亮的钢刀就抵在了脖子上。
“好汉饶命!”她憋着劲儿,一副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的模样,用力挣扎着反剪的双手,看着那个貌似头目的黑衣人,委曲求全地哀求。
“好汉,我要……小解……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……”
那群黑衣人对视一眼,冷森森地笑,“你说呢?”
辛夷观察一下四周。
风雪很大,黑衣人共有四个,她面前这个应该是头目,背后还有两个更为高大的打手,一直没有作声,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她故作紧张地咽一下唾沫,低低地道:“我已经落到你们的手上了,还能跑掉不成?你们这么多人,难不成还怕我一个?”
“激将?”
几个黑衣人早识破她的身份。
头目冷笑一声。
“郡王妃还在装蒜?哼!从你带人迈入良玉瓦子那一刻,老子就盯上你了,你以为你那点小花招瞒得过别人,瞒得过你爷爷我?”
辛夷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。
“你们居然知道我是谁?”
黑衣人阴恻恻地笑。
“这汴京城里,谁不认识郡王妃?别说是个人,就算你化成灰,也逃不过老子的眼睛……”
“厉害厉害!”辛夷连连拱手,然后张望一下,“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子,那能不能……行个方便,让我寻个背风的地方……方便方便?”
黑衣人上下打量她,阴恻恻地笑,“都说广陵郡王妃聪慧过人,很有些手段,老子今儿个倒要看看,你落在我手上,还能耍什么花样儿……”
“不敢不敢……”辛夷满脸真诚地恳求,“人有三急,您行行好,我是惜命的人,保证不会乱来……”
黑衣人眯眼迟疑片刻,再看看面前不远处的山洞。
“给她解开,推到里头去……”
辛夷身上的麻袋被拉开了,反剪的双手也松了开,她活动一下筋骨,感恩戴德地笑着道:
“大哥这么好说话,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,虽然你们绑了我,但我明白,人活一世,各有各的不容易,要不是生活艰难,大雪天的谁会出来干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?在家里抱着孩子躺热炕头不舒服吗?所以……只要你们放了我,对家给你们多少钱,我给双倍,不……三倍……”
她伸出手,不停地比划手指头。
“三倍不够,那五倍……十倍……”
拳头就是这时候挥出去的,直扑那个黑衣头目的命门,但她并没有想过以一敌三,一脱离那把腰刀的威胁,她掉头就跑……
砰!
背后传来一声闷响。
头目倒下了,黑衣人也倒下了两个……
提着腰刀杀人的,是她背后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。
“你……”辛夷震惊地看着他,慢慢地竖起大拇指,“好样的!好汉,我说话算数,回头我必然全数给钱……”
黑衣人拎着刀走过来,辛夷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。
那人抢在她的前面,影子快如闪电,一把揪住她,“你人都是我的,我要钱做什么?”
辛夷瞪大眼睛,来不及反应,就见雪地里嗖嗖出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,从远而近,来得很快。
揪住他的人正是傅九衢。
辛夷讶然,“九哥,你什么时候混入了敌人内部?”
傅九衢冷冷剜她一眼,对她认不出自己很有点小怨念,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
“进去搜!小心点。”
几个侍卫无声地抱拳,慢慢朝洞口摸过去。
辛夷长长松口气,拍一拍怦怦乱跳的胸口,“下次不要这么吓我了……”
“这句话该我说才对吧?”
傅九衢话音未落,程苍突然从洞口退了出来。
“九爷,你快来看……”
傅九衢怔一下,牵着辛夷走过去,从程苍手上接过火把,迈入洞中。
那是一个幽深的山洞,火把在洞外没有办法看清全貌,但那一股子血腥味却十分浓郁,顺着雪风吹拂过来,令人发呕。
傅九衢:“进去看看。”
众侍卫回应:“是。”
几个侍卫以三三阵形往里前行,两人持刀,一人举着火把,很是谨慎。
其余人留在洞口,屏气凝神,严阵以待地等待着。
好片刻,脚步声传来,那侍卫脸色有些凝重。
“九爷,全是尸体,人都死光了……”
傅九衢神色一凛,大步入内。
这个山洞很深,最中间的一个石洞里摆着几具尸体。
再往里走,有石灶、有柴米,有人生活的气息,也有刑具、水牢,铁链。可见有人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,也有人在这里遭受过非人的折磨……
“我的乖乖……这个地方也太隐秘了,要不是郡王妃想法子摸上来,怕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这样的所在……”
“可惜来晚了一步。”
“外面那几个人,是不是小侯爷杀的?”
“那曹娘子又去了何处?”
这里有厮杀和打斗的痕迹,可是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信息。
几个侍从低声议论着,傅九衢没有吭声,他举着火把走入石洞里面,在壁侧一处铺着干草的石床,慢慢弯腰,从壁龛里翻出一个火镰套。
弯月形的火镰套上,绣着不太工整的缠枝花,系着红丝带……
这是张巡的东西。
当年他奉命去昆仑关,傅九衢为他送行,临别之际,张小娘子匆匆赶来,小心翼翼地捧上这个火镰套,献宝似的递给张巡……
她绣活不好,说自己绣了很久。可惜,还是被张巡嫌弃了。张巡将火镰套随身丢在马鞍包里,后来傅九衢就没有再见过了……
多年后拾到它,已是物是人非。
傅九衢没有想到,张巡一直留着它。
他垂下眼,将红丝带抽开,只见火镰套里装着没有用完的火石、火绒,还有一小袋用油纸包起来的火树粉末,以及小袋的……黑火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