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寿宴的等待过于难捱了。
无论是万般大师一方、富商家族一方还是推演者一方,都各有各的心思,在暗中做各种小动作。
互相拉扯的时间显得格外不够用,如果有人从上帝视角去看,说不定会觉得一切滑稽可笑。
在宴席即将开始前,正在与各位家主高谈阔论的薛夫人被封管家叫到了一旁。
跟随封管家来到无人角落,赵谋模仿着薛夫人的神态,隐含着一丝不耐与疑惑,仿佛对封管家打断自己十分不满:“做什么?没看到我在忙吗?”
组织里,薛夫人不一定比监管整个封府的封管家位高,但一定比封管家权重,她私下里向来不需要和封管家客气。
封管家果然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,神神秘秘地凑过来,压低声音道:“大师让我转告你,现在立刻去一趟二红那儿,看看他在干什么。”
二红?
赵谋神色自若,问道:“行,大师要我做事自然听从,但具体是什么个意思?这个时候让我去找二红,是叙旧?还是——敲打监视?”
“大师是什么态度,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儿。”
封管家眼角抽了抽,恨声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带来的那个南疆女!听说她有问题,打扰了大师做事,二红进去把人带出来了,结果不知是不是被美色迷了心!”
“大师让二红把那南疆女处理了,他竟不动手,到现在都没传出动静——是了,二红还为南疆女挡过我,他早有反心!”
“你去……自然是监视,看看二红有没有做背叛了大师的事!”
“如果二红和外人勾结,大师要你不管用什么方法……呵呵,重创他。”
赵谋眉头皱了皱。
不是因为封管家口中那些事,而是为封管家这语无伦次的状态。
身为一府管家,有时要比主人更细心,懂调度,但今日见到封管家,赵谋就一直觉得对方不对劲,跟脑残一样。
比如这件事,既然知道南疆女是“薛夫人”带进来的,这幅全然信任薛夫人的模样又是为哪般?
而且大师让薛夫人重创二红,如果他刚刚不问,封管家根本就没提。
他实在觉得蹊跷,挑明问道:“那大师就不觉得,将南疆女带进来的我更有背叛嫌疑?”
“为什么直到现在,大师都没让我见他,跟他说明我是如何与南疆女认识的,又为何让她伪装成我的丫鬟混进寿宴来?”
“这……”封管家眯了眯眼,深沉地思索片刻,“当然是因为大师信任你。总之,大师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,你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做就行了。”
“……”这下赵谋确定封管家肯定有问题!
——脑子有问题。
还没有因为无能被撤去管家之职,绝对是有人在幕后替他完成了管家本该做的事,而且这个幕后人,多半就是管家的敌人。
否则,管家不会这么无知无觉,在无形中被人架空。
赵谋在心里改掉了计划中封管家的比重,面上矜贵地点点头:“我去看看,若无异常,我会在开宴前回来。”
封管家应了一声,继续站在阴暗角落里,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借着纸人傀儡无所不知的大管家。
殊不知,除了依旧巴结他的富商们,他早已看不穿任何人。
包括赵谋扮演的薛夫人。
二红,也就是“少主”那里是虞幸在周旋,赵谋压根没担心过,他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时间在二红身上。
借着被管家叫离大众视线的机会,赵谋迅速找到在柳先生那儿的宋雪,把信息同步。
而后,两人对视一眼,已然准备好迎接最后的时刻。
午时。
在封府各处的宾客们聚拢回宴席,各自入座,热热闹闹的小辈们也安静下来。
推演者们重新在席上集合,彼此间的眼神心照不宣。
随着封管家一嗓子喊出来,寿宴的主人公封老爷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,老爷子精神抖擞,精瘦的身躯套在一件蓝底金纹的祥瑞华服中,腰间玉佩的颜色浓得苍翠欲滴,使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其价值。
他实在健朗,发须皆黑,步伐有力,看起来简直跟四十多岁一样。
但在场众人都知道,封府的封老爷,如今可是七十多岁,年过古稀。
他的状态令一众富商露出向往神色。
除了赚钱,富商们做尽丧尽天良的事,不就是为了有命花钱吗?
什么时候万般大师不仅能教导他们赚钱,还能把长寿……甚至长生秘诀卖给他们?
“诸位,诸位!”在底下隐隐有骚动时,台上的封老爷压了压手,高声道,“感谢诸位捧场……”
繁琐的场面话说了一通,封老爷呵呵笑道:“先开宴吧,别让大伙儿饿坏了肚子!”
说完,他坐到了主位上。
众人目光随着他下落,忽然呼吸一滞——
在封老爷右侧,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。
那人似乎鹤发童颜,面上只有几道皱纹,比封老爷微微胖一点,穿着一身仙风道骨的宽袖衣袍,出现得静悄悄。
没人知道这个老人是什么时候来的,又或者来了多久,但所有有求于万般大师的富商都倒吸了一口气,目光瞬间狂热!
万般大师!
和往年间见过的一样,大师每一年都不曾想过抢寿星的风头,从来都无声无息,宴席上只吃饭,直到寿宴结束封老爷回房休息,大师才会对别人指点迷津。
曾经有人没能抑制住自己对大师的崇拜,宴席上就不断试图无万般大师交谈,最后被封府管家请了出去,自此再没收到过封老爷大寿的邀请。
因为那人直接消失了,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生意场上。
自那以后,没人敢违背规律。
封老爷和善地看着一众宾客,露出开心的笑容,一挥手,旁边的封管家指挥着仆从,捧着各家的礼物和礼单宣读起来。
随着一盒盒礼物入库,天色特来越阴沉。
黑云逐渐从四方聚拢,压住封府上空的金纹,明明是极为不详的征兆,却好像没人察觉不对,宾客们夸张地赞叹着,只有坐在那旁听的“万般大师”抬头,眼底闪过忌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