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受伤了?”
陶枝看见裴川掌心的伤口,提着药箱靠近,“这是怎么搞的。”
“宫里设了法阵,这不是瘟疫,是有人故意而为之。”
裴川的声音很轻,假如一颗白色的羽毛落在陶枝的心尖,轻轻挠动,勾起万分涟漪。
“故意做的?”陶枝讶然,眼中写满了惊恐,“你怎么知道?”
裴川轻笑一声:“你忘了我曾经混迹过妖市?”
他的话半真半假,陶枝无从考证。
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,面色也略带苍白,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。
陶枝蹙眉,低头瞥见裴川的伤口,上面的蝴蝶结系的七扭八歪,“谁给你包扎的伤口,那么丑。”
嘴上嫌弃,还是把裴川拉到一旁,两人坐在石阶上,夕阳拉长的影子,零碎的余晖洒在身上。
从药箱中取出金创药,白白的一层粉末敷在了伤口上,裴川疼的呲牙咧嘴。
陶枝重新帮他包扎好伤口,“是谁设了法阵。”
“小蚊子,你的记性可真差,之前我就跟你说过,有个很厉害的捉妖师进宫,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?”
裴川的确说过这件事,不过陶枝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“那他现在在哪?”
事关自己的小命,陶枝不得不紧张起来。
裴川:“西宫行院,他进宫具体做什么我不得而知,不过只要他在京城一日,便是所有妖灵的噩梦。”
陶枝的心跳明显漏了一拍,她看向四周确定无人,附在裴川的耳边问道:“京都城所有的瘟疫都跟他有关吗?”
裴川沉声回她:“八九不离十。”
一时之间陶枝百感交集,有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。
她不解,愤恨,甚至还有几丝沮丧。再开口时声音颤,眼中竟然有些酸涩:“人类为什么要对妖灵赶尽杀绝?”
裴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用指关节锤了锤红色的宫墙,慢悠悠地道:“你听过草原上最烈的马吗?”
陶枝先是点头,又摇了摇头,不清楚裴川的意思。
裴川嘴角弯弯,继续道:“草原上最烈的马永远是挨打最多的。在人类的眼中,他们只要驯服了烈马,就是英雄。谁不想做英雄,因此他们想尽办法,使尽手段,只为将烈马驯服,成为一只会听他们话的温顺马儿。”
“在这个过程中,没人会关心马儿有多疼,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。给马儿上马鞍,缚缰绳,把那些本该自由的生灵,驯化成他们的所有物,并引以为豪,到处炫耀。”
裴川说这话时语气平静,但是眼角却闪过一抹愤恨。
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。裴川将双手背在身后,对陶枝道:“走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陶枝看了一眼天色,日暮黄昏,“啊?现在吗?”
裴川点头:“算算时间,该开场了。”
纵然不解,陶枝还是跟上了裴川。这是他进宫以来第一次出宫,许久没有见到外面的世界。
裴川带着陶枝拐了几个弯,穿过几个胡同,最后停在了一家赌场的门口。
夜幕降临,正是人声鼎沸时。
清风吹起陶枝的衣袖,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,长时间弥漫在空中,久久不能散去。
“九王爷。”陶枝本能地后退,血腥的气息刺激着她的鼻腔,她的脑袋嗡嗡的,像是被重物撞击过。
“进去吧。”
裴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张请帖,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赌场,随后在牌桌上一掷千金。
其间,陶枝不断地听到妖灵的哀嚎,每一声都如冤魂索命。
陶枝身子颤抖不停,她想捂上耳朵,却害怕做得太过明显,只好把手搭在裴川的肩膀上。
裴川轻轻拍了拍陶枝的手背,以做安抚。
有输有赢,裴川玩得还不错,外加点的糕点酒水,可谓是真正的一掷千金。
裴川大手一挥,化身这个场上最纨绔的公子哥:“老板,再来两坛葡萄酒。”
陶枝的眼底浮现一抹担忧:“你喝这么多真的没事吗?”
她心跳加速,更多的是因为来自弟弟的哭嚎。
“没事,你放心,我是怎么带你进来的,就会怎么带你出去。”
陶枝仍然放心不下,环顾四周,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的销金窟。
一掷千金,可在顷刻间倾家荡产,亦可在顷刻间跻身上流权贵。
酒过三巡,到了夜深露重时。
裴川喝了很多酒,甚至打嗝都有一股酒气,味道不是很好闻,陶枝用手帕捂住了鼻子。
“两位客官,今夜本店有一场特殊表演,请二位随我来。”
陶枝狐疑的看了一眼裴川,再加上这浓浓的血腥味,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走吧。”裴川自然的搂过桃枝的腰部,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。
“小蚊子,别动,这里的人不好惹,我可打不过。”略带迷醉的声音在陶枝的耳边响起,的身子一僵,那还是配合裴川。
所谓的特殊表演在地下,陶枝也见识了古代的“电梯”。
咯咯吱吱,四个180斤的壮汉拉着铁索,陶枝和裴川只需要站在铁板上,变回自然的下落,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下一层。
声音很难听,就像是初学者拉二胡,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。
如果说上面是纸醉金迷的小金窟,下面更像是一个马戏团。一个接一个的铁笼子,每个之间相隔不过半米,差不多放了四五十个,其中有不少珍品,比如说世上难寻的白狼。
这只白狼应该是母的,她的下体还流着血,一看就经历过非人的对待。
裴川和陶枝被领到一个座位上观看今夜的表演,说是表演,不过是血腥的展示。
“啊啊啊…救救我们。”
台上的妖灵不断发出哀嚎,甚至是悲鸣,他们纵然只剩下一口气,也会被喂上最上好的药材,只为他们能够进行下一次表演。
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这条路永远看不到终点。
陶枝攥紧拳头,她想冲上台救下这些妖灵,却被裴川紧紧的拉住。
“这里有不少捉妖师,单凭你我的力量带不走他们。”
纸醉金迷,歌舞升平,还有妖灵们被迫钻火圈,碎大石。
哀嚎声不绝于耳,可周围尽是幸灾乐祸的笑声。
比起节目的安排者,陶枝更讨厌身边的观众。没有买卖就不会有杀戮,是他们造就了一切的悲剧。
这一次陶枝有了杀人的冲动,但是被裴川紧紧的按住。
“时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不顾陶枝的反对,裴川强行拉着她的离开。
走在狭长的胡同里,只有星光映照着前方。两人并肩而行,脚步很慢,每一步走的都格外沉重。尤其是陶枝,她还没从刚刚的表演中缓过神来
裴川:“管中窥豹,这绝对不是个例。”
“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吗?同为生灵,他们不应该成为人类的玩物。”
“那就试试解决眼下的瘟疫,我相信你的医术。今晚回去你先好好的休息,明天我带你去药堂。”
“药堂?”
“明日你去了便会知道。”
裴川将陶枝送到宫门外,得春已经在门口等候。裴川瞥了他一眼,心中已猜到七八。
“王爷,陶太医,陛下已经等候多时。”陶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川,后者似乎早就猜到,一点都不惊讶。
马车顺利无阻地通行,得春坐在了驾马的位置。
乾清宫,烛火通明。
“陛下,王爷和陶太医来了。”
裴川和陶枝还穿着宫外的便服,身上染上了一层风霜。
不等江淮起质问,裴川将一切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。
“皇兄都是我的错,不关陶太医的事,是我强行拉着她出去的。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,我都认了。”
没了刚刚的深沉,裴川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好看的凤眸向上挑起,嘴角轻扬,他料定江淮起不会处置他。
仗着偏爱,有恃无恐,此时的裴川更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。
“说吧,从宫外探听到了什么?”
江淮起面前的桌子上垒了厚厚的一沓奏章,只看了一半,剩下一部分散落一旁,像是刚刚被收拾过。
屋子里面的茶盏换了新的,就连桌上的砚台也换了,陶枝猜测江淮起刚刚在宫里发了脾气。
再看他眼下的漆黑以及眉眼间的阴郁,宛如地狱阎罗。
“什么探听到什么,我今日就是带小陶枝,感受一下京都城的风采。”
裴川刚说完,一套崭新的茶盏就朝他扔了过去,“你当朕是白痴吗?”
裴川挑眉,不回答,倒像是默认。
“启禀陛下,王爷带我去看了妖灵的表演。”
陶枝脸色苍白如纸,瘦弱的身躯还在颤抖。
江淮起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,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。
“感觉如何?”闷里闷气的声音,充分显示着江淮起的不悦。
“陛下,您知道我跟猫灵是很好的朋友,当看到他的同类被人类折辱,我心里很难受。”
陶枝眼泪汪汪地看着江淮起,跪下的身子带着几分倔强,她知道能救妖灵的只有江淮起,便斗胆请求:“请陛下救救他们。”
江淮起身着明黄色龙袍,双手搭在椅背上,看似慵懒,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,他的面部神经是紧绷着的。
陶枝见江淮起不说话,急了:“人妖矛盾尖锐,难道全是妖的过错吗?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人类的过错?”
“是挑事者的过错,是那些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人的过错,也是那些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欲,不顾他人死活的人的过错。”
陶枝一字一句,字字铿锵,带着无尽的控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