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翔在地上躺了足足有二十分钟,在确定晏明修确实睡得很沉后,他轻轻地把晏明修的手从自已腰上移开,把身体从晏明修的钳制下脱离了出来。
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晏明修,周翔费劲地把他拖起来,把人弄到了沙发上。
周翔看了看表,已经四点了,再不去天就亮了。
他白天的时候尽管决定要去冒险,可心里一直在打鼓,很多不好的念头噌噌噌地全都冒了出来,让他觉得自已去也不对、不去也不对,但是现在三杯酒下肚,他人变得大胆了很多,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,他站起身,毫不犹豫地走了。
周翔打车回到自已家那个小区,刚好五点,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,路灯下起早的清洁工人正在尽职地清扫着街道。
周翔让司机把车停到了小区后门,他想起了上次蔡威提到的监控录像,就留了心眼,这个后门很偏僻,是清洁工人收拾垃圾的时候经常走的门,周翔从这里进,基本不会有人看到。
他摸进了自已那栋楼,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。
楼道里特别静,这个时间,是人睡意正酣的时候,也是比较安全的时候。
周翔果然从消防栓里摸出了钥匙,看来,他们并没有怀疑自已这个“贼”用过备用钥匙,兰溪戎把钥匙也放了回去,毕竟如果不是本身就知道钥匙的位置,谁会想到呢。
有了钥匙,周翔的心就定了大半,看来老天爷还给他留了条后路。
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,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屋。
屋子里一如当时他匆忙逃跑时,就连他撒在兰溪戎脸上的那一捧土,都还散落在地上。
周翔深吸口气,迅速走进卧室,故意把柜子和床头柜都翻乱,然后走进书房,把抽屉一一打开,做出被人翻找的假象。
只有客厅他没怎么动,根据那天偷听到的内容,他们三个人为了保持现场,都留在客厅,所以客厅是什么样子,他们是有记忆的。
周翔从进屋到离开,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,他知道自已也许会留下漏洞,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容易的阻碍破案的行为,他相信这么一通捣乱,绝对能奏效。
周翔做完这一切,就匆匆离开了。
回家之后,他连脸都懒得洗,倒在客厅里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上,呼呼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。
睁开眼睛看了看表,他想起今天他要去拿陈英的检查结果。
就是今天了。
周翔的心脏传来一阵颤动。
“周翔?你醒了?”陈英小声在旁边说。
周翔坐起了身,甩了甩脑袋:“妈,怎么不叫我。”
“叫你做什么,你昨天回来那么晚。”陈英给了他一条毛巾,“去洗洗脸,来吃饭。”
周翔冲了个澡,他浑身上下都是酒味儿,实在不好闻。尽管这个廉价的小公寓很破,但陈英是个特别爱干净的女人,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当当,没有肮脏的地方,现在周翔站在屋子里,觉得自已跟屋里清新的空气相抵触。
等他把自已收拾干净出来,陈英已经换了一身特别整洁体面的衣服,坐在沙发上,静静地看着那个周翔买回来的二手电视,只不过电视没有打开。
“妈。”周翔轻轻叫了一声。
陈英回头笑了笑:“你吃饭,吃完饭咱们就去医院。”
周翔走过来,蹲到了她面前,握着她的手说:“妈,我自已去吧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,我自已的病,我应该比谁都清楚。”
周翔还想劝,陈英抬起手,摸了摸他的头发:“别说了,阿翔,你妈比你想的要坚强很多,就算医生说我得了癌症,我也不怕,能在死之前看到你醒过来,还有那么好的工作,想着你以后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,我就能放心地下去跟你爸做伴儿了。”
周翔嘴唇颤抖着,眼圈有些发红。
陈英拍拍他:“吃饭。”
周翔勉强控制住自已的情绪,把陈英做出来的特别丰盛的早餐吃了个干净,然后换上衣服,带着她出门了。
这次周翔要打车,陈英也没阻止。周翔受不了陈英那种仿佛是去赴死一般的情绪,拼命想逗她笑,她笑是笑了,却那么勉强。
见到医生后,医生做了一段比较专业的陈述,周翔通通没听进去,实际上不光是他,就连陈英也状似认真聆听,脑袋里却嗡嗡作响,眼前发花。
但他们都没有错过最后的那个名词——尿毒症。
医生颇为遗憾地看着他们母子:“其实你们应该感到庆幸,尿毒症不算绝症,只要患者配合做透析,就能有效地延续生命。”
周翔领着陈英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,暗淡的医院长廊里,有各型各色的医生和患者往来穿梭,他们或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病痛,每个人的神色都不轻松,这对普通母子脸上那种仿佛定格了一般的绝望,引不起别人的注视。
陈英喃喃地说:“为什么偏偏是这个,怎么偏偏是这个。”她曾经在医院照顾周翔两年,什么样的病她都见识过,尿毒症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,简直是天塌下来一般的经济压力。
医生说她病情较为严重,建议她每星期做两次透析,这里的收费一次就要四百,一个月花在这上面的钱,就要三千多,更何况尿毒症患者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,她基本失去了工作能力,周翔刚刚工作,怎么可能养活他们两个人的同时,还给她治病?!
周翔愣愣地看着医院斑驳的墙壁,他想说什么,却如鲠在喉。
这究竟算是幸还是不幸呢?至少只要坚持治疗,得了尿毒症还能活一二十年的大有人在。可是,他上哪儿弄钱去?
一个星期就要八百块,这还不包括其他的药品和保养品的费用,他现在一个月平均下来也只能赚个六七千,还要负担俩人的住宿、伙食、交通,更不论他们还欠着三十多万的外债,而且如果能找到肾源换肾,那更是一笔几十万的开销,他上哪儿弄钱?
如果他是以前的周翔,狠狠心把房子卖了,换个两百多万,还能支撑过去,可是现在他有什么呢?
周翔从未感到这么绝望过。
陈英的声音空洞得简直不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,她说:“我不治了。”
周翔抬起头:“妈……”
陈英疲倦地摇摇头,仿佛想开了一般,坚决地说:“我不能拖累你,这病就是个无底洞,咱们治不起。你还这么年轻,你还没结婚,我不治……”陈英一遍遍地摇着头,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。
周翔深深吸了口气,沉声道:“妈,你必须要治,不为什么,就因为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,咱们日子过得一般,但人总还是在,人要是没了,生活多好又有什么用,妈,你必须治,你不能这么对我。”周翔不相信,自已这辈子命里注定就没妈,他亲妈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死了,他重生之后白得了一个妈,如今又生命垂危,他接受不了,他绝对接受不了。如果说他的亲妈死于意外,他无力阻止,至少陈英他是有希望救她的,无非是钱的问题,无非是钱。
陈英眼中满是痛苦,她是真的想一死了之,也不想留下来拖累自已的儿子。
周翔不容她拒绝,给她办了手续,领她做了第一次透析。
俩人沉默地待在医院,气氛很是压抑。
周翔绞尽脑汁想着什么办法能够弄钱,却一无所获。
他甚至想要不要跟蔡威坦白他的身份。可是常年对抗尿毒症,那不是几万块就能对付的病,那是要几十万上百万的投入,他一旦跟蔡威开了这个口,蔡威重情义,还对他心存愧疚,必然要借他钱,但是,他根本还不上。蔡威一个人要养活老婆孩子,还有一个中风瘫痪的父亲,他肩膀上的压力,没比自已小多少,他如何跟蔡威开这个口?早不说晚不说,需要用钱了才说,用蔡威的愧疚和情义压迫他,这种事,他实在是……做不出来。
那么,还有谁能帮他?
兰溪戎?一两百万,也许对他来说不算什么……
不……不行。兰溪戎因为他的死,很是伤心,他怎么能在需要他的钱的时候才告诉他真相?再说,他和兰溪戎绝没有熟识到那个份儿上,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利用兰溪戎?
再说,最重要的是,他知道自已还不上钱,兰溪戎再成功,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,到时候,他要拿什么赔偿兰溪戎?
陈英的透析整整做了四个小时,周翔就在她旁边,寸步不离地陪着,可是他的头,一直没有抬起来。
究竟……谁能帮帮他……
周翔跟医生约定下次过来测试肾源配型,这还是背着陈英偷偷做,哪怕他的肾真的能跟陈英配上,第一他现在没钱做这样的手术,第二陈英恐怕死也不会要。
但不管怎么样,他也要试试,至少多一份救她的希望。
当天俩人回家后,这个狭小的房子里的气氛如同乌云压境,异常地沉重。周翔下了回厨,很快做出两碗热腾腾的面条。
他的厨艺一直很好,只是重生之后,这些琐事从来都是陈英一手接管,从来没让他做过家务。这个倔强的女人,一直尽心尽力地做着一个母亲能为周翔做的一切。
周翔常常想,如果自已的亲生母亲活着,也应该就是这样的吧。
周翔哄了她半天,她才机械似的吃了半碗面。
周翔说:“妈,以后每个星期两次透析,你一次都不能落下。”
陈英只是沉默。
今天一次透析他们做了近五个小时,那虚度的漫长的光阴,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折磨人,尤其是像这样的生活每星期要经历两次,而且可能长达十几年,任何一个人都要感到绝望。
什么也不能做,哪里也不能去,耗费巨大的金钱和精力,这样活着……陈英恨不得自已早点死了算了,不用再拖累孩子。
周翔几乎能从她的表情上猜到她在想什么,他心里焦急不已。他还有工作,不可能每次都陪陈英去,如果他不去,恐怕陈英绝对不会去,他想来想去,决定找一个保姆,尽管那需要额外的开支,却可以照顾陈英以及陪她去医院,这是一个必须花的钱,除此之外他毫无办法。
他想到了上次和他一起送陈英去医院的阿姨,人又热心,又身强体壮,应该合适。
可如果请保姆的话,这房子实在太小了,最好是能换一个房间,不然难道让她们两个挤一个狭小的房间吗?
周翔心里一惊,随即苦涩地想,他真是越想越离谱,他哪儿来那么多的钱。如今能找个人照顾陈英,已经超过他的负荷,他这段时间赚的钱,最多只能够支撑住两三个月,再久……
两三个月之后,他将面临没钱给陈英治病,甚至连吃饭住房都成问题,到时候该怎么办?该怎么办?该怎么办?
周翔头都要炸开了。
正在这时,他的手机响了,周翔拿起来一看,是晏明修的。
他今天已经乱成一团,早把晏明修和他家房子的事抛之脑后了,现在看看时间,晏明修恐怕已经带什么刑侦人员去过了。人在经历磨难的时候,很容易把什么事都往坏处想,周翔此时心里更是连连升起不祥的预感,他真想破口大骂,他想看看老天爷还想怎么玩儿他。
他想也没想,直接挂断了电话,他现在真没有精力应付晏明修。
安抚陈英睡下了,周翔就坐在客厅那张低矮劣质的沙发里,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。
他绞尽了脑汁,也想不出来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大笔钱的方法,除非他中彩票,除非天上掉钱,除非……
周翔的手机响了起来,是蔡威的,他按下通话键:“威哥。”
“忙完了吗?”蔡威的声音有些沉重。
周翔“嗯”了一声,在这进退两难、绝望不已的时候,他真想抱着蔡威哭一场。
“怎……怎么样?”
周翔颤声道:“尿毒症。”
蔡威倒抽了口气,半天都没说出话来。
周翔低声道:“我再请一天假行吗?我现在实在是……”
蔡威叹道:“你这星期都不用来了,好好在家陪陪你妈,你妈呀,命也太苦了。”
周翔哑声道:“嗯,她是……”
蔡威沉默了半晌:“阿翔,威哥能力实在有限,我就给你出五万吧。”
周翔哽咽道:“哥,我还不了……”
“没打算让你还,除非你以后发达了。尿毒症这个病,就是往里砸钱的,这些钱我知道也解决不了太大问题,我去问问王总,王总多少会帮你一点。”
周翔没有虚伪地推托什么,他现在实在太需要钱了,他只能说:“威哥,谢谢你。”
蔡威也是给人打工的,能对他这样一个非亲非故且结识不到半年的人慷慨解囊,周翔已经不知道怎么感激他。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,就一直是蔡威在帮着他、带着他,如果说获得新生命后有什么好事,那就是再遇到蔡威。
就在这时,电话又响了,是姜助理打来的,周翔不想得罪他,就接了电话,没想到那头却传来了晏明修阴沉的声音:“你是故意不接我电话?”
周翔脑子“嗡嗡”直响,下意识说:“没有……没看到。”
“那你现在看到了吗?”
“嗯……有事吗?”周翔语气低沉,有气无力的样子。
“你怎么了?酒还没醒?”
周翔倒真希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酒精产生的幻觉,可惜不是。
他苦笑道:“醒了。晏总找我有什么事?”
“我要你现在来我家一趟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没为什么,我要见你。”在晏明修眼里,周翔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,绝对不敢跟他对着干。
周翔道:“晏总,我今天不舒服,改天吧。”
“你在哪里,我让小姜去接你。”
周翔思维有些混乱,晏明修说的每一句话,都让他不耐烦,他烦躁地说:“我不知道,我没空见你,我没时间,我没精力,晏明修你别他妈折腾我了!”说完之后,他火速挂了电话。
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已会不会得罪晏明修,会不会说错了什么话,他感觉自已的心肺都要炸开了。当他和晏明修通话时,脑海里仿佛有一个意识不断地提醒他,就是这个人,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已走投无路,去参加了那个纪录片拍摄组,否则自已就不会死,会以周翔的身份潇潇洒洒地活着,就不会经历这一切……这让他痛彻心扉的一切。
就是他!
周翔不想和他说话,不想见到他,不想碰触他,希望这个世界上一切跟晏明修有关的信息都就此消失!
如果当初,晏明修喜欢的是他,一切就会不一样,什么悲哀的事情都不会发生。
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恨晏明修。
第二天早上,周翔给那个姓王的阿姨打了电话,把他和陈英的情况说了,请她最重要的目的,就是让她能监督陈英去医院。
王阿姨在电话里听得都哭了,说他们母子俩太不容易了,便把这个事答应了下来。
之后他去了公司,蔡威直接把他叫进了办公室。
蔡威递给他一张银行卡,对他说:“里面有我的五万,你先拿去应急。王总又去闭关修佛了,这段时间谁也联系不上他,等他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和他说,我相信他肯定会帮忙,不过,你们毕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,王总能帮你也是有限的,你还是要抓紧自已想办法,我会给你尽量多介绍工作。”
周翔对蔡威充满感激。
如果没发生这件事,也许过个一年半载,等他适应自已的身份,并且卸下了重重防备,他说不定……说不定会告诉蔡威真相,毕竟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,他不知道自已有一天会不会崩溃,可是现在,他绝对不能说,他不能陷蔡威于不义。
蔡威目光很沉重:“阿翔,你坚强一点,你毕竟年轻,不要对未来灰心。”
周翔艰涩地笑了笑:“我明白……”
蔡威桌子上的座机响了,他伸手拿起听筒:“喂?嗯,是我……什么?”蔡威皱眉看了周翔一眼,眼中充满了诧异。
周翔道:“怎么了?”
蔡威挂下电话,神情古怪:“姜皖在楼下等你,说晏明修找你有事。”
“楼下?”
“对,楼下。”
周翔看了看自已的手机,没有任何信息,看来晏明修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逼他就范。
“周翔,你们究竟怎么回事?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蔡威眼里精光一现,盯着周翔。
周翔苦笑道:“威哥,晏明修想干什么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蔡威心头涌上古怪的念头,难道……难道晏明修也把周翔看成了“他”?
尽管他们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,可毕竟不是一个人,晏明修会这么魔障吗?
如果真是这样,那眼前这个周翔,还不知道要倒多大的霉。蔡威心里发凉,却知道自已阻止不了什么,他最多只能一遍遍提醒周翔,不要跟晏明修太接近,尽管他提醒了那么多次,周翔却还是和晏明修扯上关系了。
周翔不想给蔡威添麻烦:“我先去一趟,晏明修找我,也许跟工作有关。”
蔡威目送他的背影离去,心中的忧虑更甚。
“姜哥。”周翔钻进车里,对驾驶位的姜皖点了点头。
姜皖皱眉看了他一眼,他没想到周翔这么平静,他敢保证前天晚上周翔是清醒的,尽管他脚下虚浮,但脑袋是醒着的,那就不应该忘了那天发生的一幕。
他却不知道,周翔的身边究竟发生着怎样的变化,现在,他满脑子都被钱填满了,跟晏明修发生的事,和他拿到陈英诊断单时的震撼比起来,简直微不足道。
周翔看了姜皖一眼:“姜哥?”
姜皖回过神来,发动了汽车,他笑道:“小周,你胆子真不小啊,敢挂电话。”
周翔脑子清醒了一些,想起昨天的行为,实在不太理智,他试图解释:“昨天家里出了事,我非常乱,没控制好情绪,姜哥,你别介意。”
“嘿,你跟我解释什么,你得跟明修解释啊,你又不是挂了我的电话。”姜皖叹道,“你也应该知道,明修家的背景很特殊,从来没人敢惹他,哪怕是脾气再古怪的大腕儿,都要敬他三分,我真挺佩服你的,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。”
周翔“呵呵”笑了两声,不是好事儿,晏明修又能拿他怎么办?他对晏明修还算了解,他虽然脾气不好,心高气傲,但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,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,周翔还不太担心。
姜皖看周翔不甚在意的样子,心里一阵叹息。他跟在晏明修身边一年多,虽然不算很了解晏明修,但对他的脾性还是摸了几分熟,晏明修从来、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人像周翔那样表现出浓烈的关注度,甚至做了很多以前绝不会做的事,以一个职业经纪人兼助理的判断,他觉得晏明修是看上周翔了。
他觉得周翔长得还成吧,有几分帅气,但也并不突出,尤其跟晏明修的相貌一比,简直一天一地,本身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动人的气质、特别美好的品质,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任凭姜皖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晏明修看上周翔什么,难道就因为这个人和晏明修的旧情人同名?
周翔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,他还在魂不守舍。
车子很快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,周翔抬头一看,立刻认出,这是晏明修住的地方。
“姜哥,晏总什么意思,你能不能透露一下?”
姜皖摇头耸肩:“我只是负责把你带来。”
周翔还想说什么,姜皖突然转过头,把手放在了周翔肩膀上,笑道:“阿翔,姜哥奉劝你一句,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以后就懂我这句话了。”
他这么一说,周翔更是云里雾里了。
姜皖把他带到门口,按了门铃,晏明修穿着一身休闲服,打开了门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翔。
姜皖道:“明修,我先走了。”
晏明修看都没看他一眼,而是冷冷地对周翔说:“进来。”
周翔看了一眼扭身就走的姜皖,就跟那晚一样,一副不蹚浑水的姿态,他不禁心里直打鼓,晏明修醉成那样,不会记得那晚的事吧?难道姜皖告诉了他?
在他愣怔的时候,晏明修已经不耐烦地拽着他的胳膊,把他拉了进去。
周翔不着痕迹地挥开他的手,他勉强克制住负面情绪,但那种虚伪讨好的笑容他想装也力不从心,他就面无表情地说:“晏总,我家真有事,是您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家庭琐事,但是对我来说却分不得神,您不会就因为我挂了个电话就记恨我吧?”
晏明修眯着眼睛,认真打量着周翔。这个人,仿佛一夜之间不一样了,又或者说,这才是本来的他。也许他真的突逢变故,连那些恭敬奉承的样子都懒得装了,直接变成了这副尖刻的模样,甚至语气中带着对他的嘲讽。晏明修自认跟他无冤无仇,他哪儿来的胆子,最重要的是哪儿来的敌意跟他这么说话?
晏明修语气不善道: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
“晏总,您是什么意思?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,就尽管说吧,我真的要早点回家。”陈英这两天情绪非常不稳定,时而哭个不停,时而静坐不语,她这种精神状态,是不该离开人的,周翔真怕她一时想不开,那个结果他接受不了,他会觉得自已是个罪人。
所以,他实在没工夫跟晏明修虚与委蛇,他只想赶紧走。
晏明修冷冷看了他一眼:“好,我直说。前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?”
“是姜哥,我只是帮忙。”
“我知道有姜皖,我问的是,最后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?”晏明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,似乎想迫切地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什么。
周翔料到姜皖是不会为了他隐瞒什么的,所以他只能说实话:“是,不过我很快走了。”
晏明修突然抓住了他的下巴,人也逼近了,颀长的身形给了周翔不小的压迫感。
那只抓着周翔下巴的手,微微收拢,力气却奇大,周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,他想看看这个人想干什么。
晏明修突然伸出拇指,摸了摸他的嘴唇,动作很轻,神情有些恍惚。
“是你?为什么是你?”
周翔刚想张嘴,晏明修突然凑了上来。
周翔想也没想,反手就要推,晏明修一把抓住他的手,将他按在了墙上。
还没等周翔进一步反应,晏明修已经松开了他,那脸上的表情复杂到连周翔都猜不透,似乎有惊讶、有失落,甚至还有一丝厌恶。
没错,厌恶。
晏明修在亲了他之后,又用手背抹了下嘴唇。
这味道很像他,但不是他,终究不是他。
周翔气得想扇他两巴掌。他克制着动手的冲动,怒道:“晏总,你这样不合规矩吧,我和你真没熟到这份儿上。”
晏明修放开了他,退开一步,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。
是不是把他留在身边,就能有前天晚上的体会?哪怕是醉酒之下,那种温暖熟悉的感觉竟然是那么地真实,对他来说,简直是巨大的诱惑。
他没死,他一定没死,可是他什么时候会回来?漫长而充满怀疑的等待,让晏明修不知道自已在哪一天会彻底崩溃,而眼前这个人的出现,是一个微小的热源,却可以让他暂时不至于被彻骨的寒意冻僵。
晏明修心里有了决定。
他开口了,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,就好像国王在陈述一个命令,丝毫不容人拒绝,他问周翔:“你想红吗?”
周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,如果不是顾忌着他还要在圈子里吃饭,他早掉头走了。
“你想要什么,想演什么角色,想走到哪一步,我都满足你,你跟我吧。”晏明修缓缓地说,他相信世界上能有人不被利诱,但这个人显然没有那样的品行。
周翔浑身大震,不敢置信地看着晏明修。
晏明修……想……
晏明修紧盯着他脸上的变化:“说吧,你想要什么?你总有想要的。”
周翔颤声道:“为什么?”他的心尖都在滴血,为什么,答案他比谁都清楚。
晏明修并不避讳,坦言道:“你像一个人,不过这跟你没关系。”
如果不是被那种五脏六腑都翻搅的痛苦所挟持,周翔恐怕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,比如破口大骂,比如狠狠地把晏明修打倒在地,用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,让晏明修也体会到他的痛苦。
两世,他以为他已经获得新生,没想到他仅仅是换了一副躯壳,却要继续受到同样的折磨。
他现在完全可以断定,老天爷在玩儿他,这具身体里面的东西受到了诅咒,诅咒他一辈子都只配给别人当替身,才能实现他的价值。无论他死多少回,无论他重生在哪一副身体里,兜兜转转,命运从来没有变过,只不过稍微拐了个弯儿,他又被拉回了原来的行进轨道上。
他以为死亡能够改写他的命运,他却大错特错。从他醒来见到蔡威的那一刻起,他已经被操纵了起来,自已撞得头破血流,依然没能另辟蹊径,依然要走他从前的老路,依然要和晏明修纠缠不清,依然要被他当作汪雨冬的替身!
周翔整个人如惊弓之鸟,突然跳了起来,抡起拳头往晏明修脸上招呼。
晏明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,冷冷地看着他。周翔的反应,在他眼里可笑不已,他有无数的办法让周翔就范,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晏小少爷,那个连自已的心都看不清、净做蠢事的少年,已经死了。
周翔浑身颤抖,他抽回了手,转身往门口走去,却举步维艰。
晏明修冰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:“你可以选择主动答应,或者我想别的办法逼你答应,总之,我要的东西,一定会到手。”
周翔抓着门把的手,掌心冒出了虚汗,他知道自已应该拉开门,立刻离开,走得远远的。
但是走得出这道门,他也只是能走出这道门罢了。
他将面对无数扇狠狠对着他的脸关上的门,最后他会无路可走。
不用任何人警告他,他也知道晏明修脑门儿上顶着的那个姓,代表着什么。
他把手收了回来,转过身,漠然地看着晏明修。
晏明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就像在看蝼蚁。
“你给我钱吧。”周翔机械地说。
晏明修挑了挑眉:“你要多少?”
“一套房子,两百万现金。”有了这些,他眼下最大的烦恼将彻底解决,多么可笑,他为之痛苦不已的绝境,只要晏明修这样的人开口说一句话,就能解决。
他算个什么东西?
晏明修讥讽道:“你凭什么觉得自已值这些?”
“我就要这些,难道你想白上我?”周翔双目血红一片,每说一个字,他就觉得心在滴血。
“好,我同意。”
周翔伸出手:“先付钱。”
晏明修从桌子上拿起支票本,飞快地写下了个数字,然后撕下来扔给他。
周翔拿着那张薄薄的纸,手抖得不成样子。
就这么简单,就这么简单。陈英的病、他的烦恼,全都解决了,他怎么没早点想到呢?他怎么没早点想到,他这个人还值点钱呢?
周翔真想大笑。
晏明修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地答应,心里的不屑,就更甚了几分。
无妨,他从不指望这个人能有多么高洁的品行,他只是一个代替品,在自已需要的时候,适时出现就行了,仅此而已。
晏明修道:“明天,我让姜皖给你准备好房子,你马上搬进去,我会去那里找你。”
“不行。”周翔断然拒绝,“房子我要跟我妈住,你不能去。”
“这是你的事,自已想办法解决。”晏明修毫不客气地说。
周翔冷冷看了他一眼,不再争辩,而是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:“多久?”
晏明修挑了挑眉。
“你让我跟你多久?”
“不知道。”晏明修直白地说。
“我要一个期限。”周翔讽刺地一笑,“一套房子加现金,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睡多久?”
晏明修冷道:“一年好了。”
“就一年。”周翔把支票小心地塞进口袋里,转身走了。
他走到楼下的时候,望着这栋三十几层高的公寓楼,心情灰暗到无法形容。
他不过在上面待了半个小时,就解决了他恐怕会为之辛苦半辈子的危机,然而,也把自已给卖了。
不过,这笔买卖还算划算,周翔想起陈英蜡黄的脸色,那个仿佛随时会枯萎的生命,是他现在最大的牵挂,他拍了拍口袋里的支票,自嘲地笑了笑。
不过是陪人睡觉罢了,说起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,他又不是没跟晏明修睡过。
这买卖值,很值。
周翔在中午饭之前就回家了。
陈英问道:“周翔,你不去上班?”
周翔笑道:“威哥给我放了几天假,我这个星期专门陪你。”
“你不用陪我,我又不是卧床不起,你去上班吧,你刚参加工作,不要老请假。”
“放心吧,就这几天。”
王阿姨见他回来,就打算回家。
周翔把她送到门口,对她说:“王姨,我刚借到了一笔钱,手头没那么紧了,之前咱们谈的是一星期来两次,现在我想请你全职照顾我妈,我会租一套大点的房子,包吃包住,一星期一天假,一个月给你一千八,你看行吗?我平时在家时候不多,只要能照顾我妈,陪她去医院就行了。”
王阿姨很爽快地同意了,她退休之后没事儿干,正闲得发慌呢。
周翔在路上已经打算好了,晏明修给他的那套房子,他是不能让陈英去住的,只好再给陈英另租一套。租个三人间的,平时他也住在那里,但是如果晏明修要见他……他就去那套房子。
说白了,他现在被晏明修包了,晏明修想什么时候上他,他过去待命就是了。
有了这两百万的现金,确实解了燃眉之急,他暂时不想去考虑晏明修,只想着他和陈英的问题。这些钱不仅能把债务一次还清,还足够支持陈英十年二十年的治疗费用,哪怕换肾也足够了。就算不够,他还会一直赚钱,他还有那套房子可以卖,总之,他们以后的生活就不会太辛苦了,陈英也不会因为害怕拖累他而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。
周翔进屋后,陈英面色沉重地跟周翔商量:“阿翔,我挺喜欢跟你王姨待一块儿的,但是我真的不用她照顾。我有手有脚的,什么活儿都还能干,我不好意思开口,你去跟她说,让她别来了吧,咱们哪里付得起那个钱。”
周翔安抚地笑道:“妈,她除了照顾你,最重要的作用是陪你去医院做透析,给你做个伴儿,解解闷。你一次透析就要做四五个小时,我平时经常加班,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,我不仅不打算辞退她,还打算雇她全职照顾你。”
陈英惊道:“周翔,你别开玩笑了,绝对不行!”
周翔抓着她的手:“妈,你听我说。”
陈英惊疑地看着他。
“妈,我今天出去,借到了一笔钱。”
“借钱?跟谁?”
“威哥,我们老总,还有一个……一个朋友。”
“什么朋友?借了多少?阿翔,我们还欠着钱呢,你这么继续借,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啊。”
“妈,我这个朋友,跟我关系很好,而且是个大明星,特别有钱,根本不在乎这几十万的,他不急着要我还。”
“大明星?”陈英愣了愣,突然抓紧了周翔的袖子,声色俱厉地说,“什么朋友!是不是那个谭殷!”
周翔莫名其妙,这人是谁?没听说过。
陈英突然想起来周翔失忆了,不该记得。尽管她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男孩子很多次,但他已经改了名字,而且风头正劲,不该再和她的儿子有什么瓜葛了。
果然,周翔问道:“妈,谁是谭殷?”
陈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,支支吾吾地说:“不……你不记得了,是你以前当模特的时候认识的,不是他就算了。”
周翔也没往心里去,这个身体主人以前认识的人,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。他解释道:“妈,是我醒过来之后认识的,他是信佛的,心地很好,又很大方,今天我在公司正巧碰到他,跟他说了我的事,他就借了我三十万,还有威哥和我们老总一共借了我二十万。”
周翔尽量想编得像一点,但他依然觉得这个故事漏洞百出。
果然,陈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。
“我那朋友说我可以慢慢还他,先借我救急。这点钱对他来说,真的不算什么。咱们欠的钱,可以先还一部分,我会抓紧努力工作,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。所以妈,你一定不要再有负担,你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,你活着我们才有希望,好不好?”
陈英颤声道:“真有这么好的人啊。”
周翔一遍遍地确认这件事,只为了让她安心,如果让陈英知道他是同意了怎样一场交易……他不敢想那后果如何。
如果是他以前的身体,也就无所谓了,他不是女人,何况他早就和晏明修不知道睡了多久了。可是,这个身体不是他的,他用陈英儿子的身体去做这件事,让他的内心充满了负疚感,而且,想到晏明修将通过这具身体和他……他就无法形容自已心头的感受。
难堪、别扭、愤懑,周翔的心里充满了负面情绪。
陈英眼里慢慢升起的希望,是现在唯一能让他心里好受些的力量。
第二天早上,姜皖主动联系了他,说来接他去看房子。那语气没有丝毫的异常,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。
圈子里基于利益而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事,每天层出不穷,别说姜皖,就是周翔,也早已经司空见惯,姜皖不表现出什么,他表现得更淡漠,甚至在车上跟姜皖说话都没有一丝异色。
姜皖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,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像个新人,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,他连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弯的都看不出来。不过这不关他的事,他只要做好自已的工作就行了。
不出意料,晏明修无论是自已用的,还是赠予别人的,都是好东西,这套位于市中心的越层公寓,毛坯房市值都绝对不低于五百万,周翔没想到他这么大手笔,又或者这点东西在晏明修眼里根本不算什么。
公寓内所有生活用度都准备齐全了,人来了就可以住。
姜皖解释道:“这套公寓本来是明修给他大哥准备的,所以什么都配好了。晏大公子近期要调回北京,明修特意选了离他上班近的地方买的房子,不过临时给你了,明修对你是真不错。”
周翔不置可否,他根本不关心这些:“姜哥,我就是来拿钥匙的,这个地方我知道了,谢了。”
“你不上去看看?这房子多漂亮啊。”姜皖看着天花板上的手工吊灯,语气中充满了羡慕。他自已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二代,是晏德江老部下的儿子,要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当晏明修的助理兼经纪人,不过层次差得远了,这样的房子他都住不起,晏明修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他包的小情儿了,姜皖心里有点酸。
最让他无语的是,周翔一点欢欣鼓舞的样子都没有,只是淡淡看了一眼,就急着要走。
周翔摇了摇头:“下次吧,我今天还有事儿。”
姜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:“你去哪儿?回家吗?我送你吧。”
“不是,我……我在附近转转,熟悉一下环境。”
这房子无论多漂亮,周翔都不甚感兴趣,他只是大致估算了一下房子的价值,等以后他和晏明修结束了,他会把房子卖掉,他要这么好的房子做什么。现在确定了位置,他要到附近给他妈和王阿姨租一套房子,平时晏明修如果不在这里,他也会回去那里住。
他和姜皖在楼下分手后,一下午的时间接连看了四套房子,终于定下了一套,然后他赶回家,收拾家用。
陈英没想到周翔昨天刚说要搬家,今天就要收拾行李。不过陈英向来不是一个有主见的女性,她性格柔软,丈夫去世之后,逐渐成长起来的儿子就是她的主心骨。
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一大早,周翔叫的搬家公司的车到了,一趟就把他们三个加行李全都送了过去。
新搬的房子依然有些旧,但很干净,家具家电齐全。他们又忙活了一天,该打扫的打扫,该置办的置办,终于把这个新家整理了出来。
陈英摸着客厅干净漂亮的花纹窗帘,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星期天晚上,周翔待在他新租的房子里,接到了晏明修的电话。
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,心跳得异常地快,按理说他不该紧张,不过是睡觉罢了,他也不是没疯狂过,他甚至和这个人还有过长达一年的同居,能用这么少的代价换陈英好好地过完余生,他该觉得庆幸。
所以他这是紧张什么呢?
周翔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,电话声音就把陈英也引来了:“阿翔,你电话。”
周翔赶紧接通了电话:“喂,晏总。”
晏明修开门见山地说:“房子你看了?”
“看了,谢谢晏总这么大方。”
“没什么,临时没有合适的房子,你搬过去了吗?”
“这两天搬。”周翔含糊地说。
“明天来片场一趟,赵导给你多加了一个露脸的配角。”
不用多说,这自然又是晏明修的面子,周翔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晏总,我跟您要了钱,咱们算是钱货两清了,您不必再费心思捧我,我知道自已的斤两。”
晏明修不以为意,冷淡地说:“举手之劳。”
周翔也懒得再说什么,看来晏明修没有让他今天就过去的打算,这让他松了口气。
晏明修道:“明天九点。”
周翔没有睡懒觉的习惯,第二天早早起床,赶去了片场。
室内的进度还没拍完,这对周翔是件好事,听说外景要去贵州拍,他现在不想出远门。
他以为自已去得够早了,没想到到了片场一看,赵导正裹着大衣蹲在一旁吃早餐,一边吃一边指挥道具组改一段布景。
时节已经入秋了,早晨特别冷,周翔走过去打了个招呼:“赵导早,王哥早……”
赵导一看他来了,用筷子指了指化妆间:“去排队吧,那些化妆师小姑娘就是吃不得苦,这个点儿还不起来。”
这布景棚是在电影城临时搭起来的,四面漏风,周翔缩着脖子进了化妆间,排着队等着化妆。
等他化完妆,两个小时过去了,他出来的时候,汪雨冬和晏明修都已经来了,正在和导演讨论着什么。
晏明修用眼神示意他过去。
周翔走了过去,赵导说给他加了个角色,是反派的跟班,一个是他,还有一个是汪雨冬公司正在捧的新人。
汪雨冬一年多前跟原来的经纪公司解约,自已开了个公司,拉了不少艺人到他旗下,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,事业如日中天,他想捧谁,简直是轻而易举。
周翔知道自已不管再怎么心里阴暗地诅咒汪雨冬,也撼动不了他半根寒毛,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,他有什么资本嫉妒汪雨冬呢?说出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。
汪雨冬依然很会为人,对周翔挺客气,如果是刚和他接触的话,会觉得和他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。那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姿态,如此温和有礼,不能不让人受宠若惊。
恐怕只有周翔对他避如蛇蝎。
周翔上午的时间还是在拍替身的戏,赵导和汪雨冬要求都很严格,一直在旁边不停地要求。周翔的身体比不上以前,很多动作明明他觉得能做到,做出来却并不尽人意。
汪雨冬时而满意、时而摇头,过了一会儿,他突然笑着对晏明修说:“比起以前那个周翔差远了哈,唉,真是可惜了。”
周翔离得远,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,只是努力地在镜头前一次次重复刚才的动作。
晏明修脸色一变,用一种异常冷硬的声音说:“别跟我提他。”说完转身就走了。
汪雨冬愣了愣,大概没料到晏明修会这么呛他,脸色有些尴尬,眼神甚至有一丝不安,他犹豫了半秒,对赵导说:“你们继续。”说完转身朝晏明修追了过去。
过了一会儿,周翔正气喘吁吁,只见化妆间的门“砰”的一声打开了,晏明修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,神色非常难看。
汪雨冬堪堪追了出来,叫了一声“明修”之后,就眼睁睁地看着晏明修走了。
周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是看俩人好像有什么不痛快,因为汪雨冬也黑着脸走过来了。
没人会去掺和他们晏家的事儿,大家都默默地装着什么也没看见,该干嘛干嘛。
中午吃完饭,周翔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,他下午要试那个反派跟班的妆,试妆是他最讨厌的一个环节,因为化妆对他来说实在不舒服,更别说化了卸、卸了化的。
他正昏昏欲睡呢,手机短信声突然响了,周翔掏出来一看,是晏明修发过来的,内容很简单:“今晚。”
周翔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。
今晚……
今晚什么,很明显。
周翔再也没心思休息了,他站了起来,焦躁不安,他觉得自已挺可笑的,为什么跟个小处男一样惴惴不安,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已的紧张,因为那是晏明修。
不是别人,是晏明修。
“周翔,来试妆!”
化妆师在叫他。
周翔抹了把脸,深深喘了口气,走进了化妆间。
他刚试完妆出门,迎面走进来一个人,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。
周翔魂不守舍的,匆匆说了声“对不起”,拨开他就想出去,没想到他的肩膀却突然被按住了。
周翔惊讶地转头,却见一个长得极为俊俏的男孩子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。
周翔努力回想了一下,这个人在电视上见过,是最近蹿红的新秀,势头很猛,不过忘了叫什么了。
“周翔!”那男孩子脱口而出。
这回轮到周翔惊异了:“嗯?你……”
那男孩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,用力把他拖了出来。
“你干什么?”周翔想打开他的手,又怕得罪人,只能跟着他走到了一边。
那男孩转过脸来,漂亮的脸蛋上有一丝厌恶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周翔愣了愣:“当然是来拍戏。”
“你?拍戏?不错啊翔哥,你终于混出头了。”那男孩子道,“不过,以前的事,希望你不要乱说。”
周翔呼出口气,一点一点地掰开了他的手:“兄弟,你可能认识我,但是我不认识你。”
那男孩一愣,随即讥讽地一笑:“有意思啊,新花样啊,翔哥,别来这套了,都两年了,你也该放下了吧。”
周翔简直要翻白眼了,他现在真没工夫和他搅和,他指了指自已的脑袋:“两年前我出了意外,这里撞着了,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,我估计你也不希望我记得,所以就这样了。”周翔看也没看他,转身就走了。他这人平时对人都很和气,但是这个男孩儿无论是表情还是说出来的话,都够烦人的,他肯定以前跟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有什么瓜葛,但是那跟他没关系
男孩儿看着周翔断然离去的背影,彻底愣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