绫娇不由得一愣。
将死之人?
他想起了上次在集市的时候脱下羽绒服的少女,她美得令人惊叹,漂亮得如同一颗无暇的水晶,纯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充满污渍的世界。
只是一眼,他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包裹在那件羽绒服之中。
在这个世界,有些人,可能一开始就是有罪的。
如同一面镜子,有多幸福,就能倒映出不幸的人有多不幸。
他本以为这样的人会一辈子幸福下去。
可是没想到她却说自己准备死去,这让他有些惊讶,“你要死了?”
他有些不相信。
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?
“差不多吧。”施容没有感觉多伤心,她只是看了一眼窗外,平静的叙述这件事,“我逃来废土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,但是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,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毒了,准确的说,现在的我已经在死亡的边缘。”
她的声音格外清晰,却听不出一丝的怨恨。
就好像,轻描淡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,没有埋怨,没有不甘,只是冷静的面对自己的死亡。
这跟所有人印象里面的校霸不一样。
但好像又是一样的。
都是在理智的面对极端,又在平静之中变得极端。
时而温柔,又时而狂暴。
用残暴的手段做出了最温柔的决定。
很复杂的一个人。
绫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。
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,施容眉眼弯起,“别这么看着我,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,所以行事才这么肆无忌惮的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?”
现场只有他们两个。
绫娇是自己找上来的,他只是想请教个问题,却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件事。
一个将死的高级药剂师。
他挑了挑眉,除了有些惊讶之外也没有什么感觉,毕竟他们不熟。
在后天异能者的时候就不熟,更别提她还是一个先天异能者了。
施容看了过去,绫娇厌世的俊美脸庞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,他整个人如同他的气质一般,厌世之中带着浓重的毁灭欲。
一眼,便觉得他杀意盎然。
她嘴角一弯,与他四目相对,一字一顿,“因为我想把你也培养成一把刀啊!”
周身的空气很安静。
绫娇只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,少女眼神看着远方,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,却能看到里面透出的悲悯与凉意。
“说实话吧,我其实对死亡没有太大的恐惧,我死也行,不死也可以,但是在来废土之前,我却拼命的想要活着,呵,别误会,我不是多么渴望活着的一个人,我只是不甘心罢了。”
施容对上他的眼眸,眼神幽黑,“我可以死在污染之下,也可以死在强者手下,我的死去,可以是自己不够强大,所以被淘汰,但绝对不能是他们想让我死,我就必须去死。”
“我讨厌他们。”
少女的语气很平淡。
现在的绫娇读不懂这抹哀伤,也不知道他们是谁,只是觉得此刻的女孩语气之中压抑着无数的悲伤委屈,像是在无声的哭泣。
他看不懂,所以也没有多在意。
等很久之后,他才明白,那施容最绝望的时候。
“凭什么?”绫娇没有拒绝,他灼灼的看向女孩,“我凭什么要当你的刀。”
施容撑着脑袋,“因为我身上有你最想要的东西。”
这是绫娇刚才自己说的。
只要那人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,他下跪都可以。
她继续说道,“你作为一个传销团首领绰绰有余,但是你要是想成为反抗军的首领,你差得太远了。”
“你知道后天异能者现在最缺什么吗?”
“……”
空气持续安静。
见他不说话,施容喝了口水,嘴巴微动,“规矩。”
绫娇懒散的睫毛动了动,神色有明显怔愣。
“很惊讶?”她余光看见了那撬动的睫毛,“你是不是觉得,后天异能者有了力量就不会遭受压迫,就能好好的开始新生活了?这是一件极好的事,那你有没有想过,他们的确是脱离苦海了,但是他们变成了另一个苦海。”
“他们确实是不受欺负了,但是可能成为欺负人的那一方。”
“你们长期生活在底层,物质跟精神都极度的匮乏,严重的缺少社会认知,尤其是遭受过压迫的人,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面,他们因为弱小而遭受压迫,只要他们变强,他们也可以去压迫别人,没有人教过他们正确的思想观,所以他们不知道做人真正的底线在哪里。”
施容看了眼绫娇,“你也一样,这个残暴的世界,唯一教会你们的事情就是以暴制暴。”
这一点从学院里面的风气就可以看得出来。
他们崇尚以暴制暴。
认为谁的实力强谁就是正确的。
哪怕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抗衡,也还是要飞蛾扑火,最终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。
从施容的角度来看,留有时间给他们变强,是目前困境最好的解法。
但是从后天异能者的角度来看,变强只有一条路,那就是承受暴力,变成暴力。
被霸凌的人最终心理扭曲而去霸凌别人。
屠龙者终成恶龙。
这是一个死循环。
“你们需要规矩,需要底线。”
“绫娇,如果不想自寻死路,那就改变你这种作风,实力能够强行镇压一切没有错,但是,你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。”
施容瞥了他一眼,“研究院,可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。”
绫娇突然咧嘴一笑,“如果我拒绝呢?规矩跟底线是你们先天异能者才需要的东西,你们凭借这些在这个世界上生存,并且生活得很好,但是我现在是做事风格陪伴了我一生,也是它让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存活下来,相比于你们那一套,我更相信让我存活下来的那一套。”
“毕竟,你说的只是你经历的,我没有感受到它对我有什么好处,但我的作风确确实实让我活了下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