费子健的非分要求立即引来闵家众人的敌视。
闵芳蕤最甚,她自觉嫁给商人做正室,已经是为难委屈了自己,没想到,对方竟然还敢瞧不上自己,反而口口声声要娶四丫头。
这等羞辱,她如何肯依?
闵芳蕤从地上跳起来,扯住费子健的头发便抓。费子健生的人高马大,但在这些人面前,也不敢真的对闵芳蕤还手,只好不住的推挡,口中求饶不停。
费家太太心疼儿子,忙起身阻拦:“这是要干什么,要干什么!结不成亲家,难道还要结出个仇家来?”
闵芳蕤正恨这老虔婆屡屡给自己没脸,现在送上门儿来的冤家,闵芳蕤焉能绕过?于是她想也不多想,两手还忙着抓挠费子健,一脚却揣在了费家太太的膝盖骨上。
费家太太毕竟是有了年纪的人,不留神之下,当即跌倒在地。
从始至终没吭声的大太太李氏见此情况,立即呵了雷氏:“弟妹还不快将费家太太搀扶起来。”
雷氏装作没听见,左右不关她的事情。
闵芳蕤是好是歹,并不是她的闺女。
屏风后,二老爷再也坐不住,当即蹿了出来,吆喝了几个丫鬟架起闵芳蕤,甩手给女儿两个火辣的大巴掌,抽的闵芳蕤两眼冒金星,人也浑浑噩噩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二老爷打女儿也是无奈,“费太太,我这女儿虽然不懂事,但闵家也不能叫贵府公子这样欺负吧!”
二老爷冷笑着看向费太太。
费太太常年与生意人打交道,一眼就瞧出了二老爷的不怀好意,满眼贪婪之色。费太太遂哼笑:“二老爷出个价码,我们只当买个安生。至于和闵家的婚事......”
费太太连连摆手:“罢罢罢,今后可再也别提这样的话。打了我儿子不够,连我也一并踹翻在地,这样泼辣的姑娘,我们家无福消受。”
二老爷当即不愿意起来。
他闹是闹,打是打,可这婚还要结。
撇去费家的财产,现在女儿被费子健唐突了,说出去,闵家如何在富春城做人?
“不行!你当我们闵家是什么人家?”二老爷驳斥道:“若不能结成婚书,费家也别想独善其身。”
费家太太嗤笑:“我儿子可不怕闲言碎语,就看闵家的二姑娘顶得住还是顶不住。行啊,你们家非用下作手段,逼着我儿子娶她。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,明儿就送一抬小轿过来,反正费家不差多添一双筷子。”
费子健听的满头汗颜,他赶紧拉了母亲的衣服,“娘,你快别胡乱说了。”
费子健终究还是不愿意得罪闵家,本想着借着这次受委屈,闵家也难以脱身,好达成他的目的,求娶四姑娘。可现在,母亲不管不顾,胡言乱语,只能是火上浇油,惹怒闵家。
费子健为求息事宁人,只能先安抚住母亲,再徐徐图之。
可惜,费太太却坚决不肯。她甩开儿子:“你怕什么?原本咱们想着,官大逼人,可现在闵家和咱们一样,都是平头老百姓!你可是费家嫡出的大少爷,闵二姑娘也无非就是姨娘生的庶小姐,至今还没记在太太名下。咱们不嫌弃她的出身,娶她做正经姨娘,也不算轻薄。”
当年费家太太守寡,和男人似的冲锋陷阵,保住费家家业,靠的就是无畏无惧。在她心中,闵家好好商量,婚事还有得谈,要是想仗势欺人......哼,她也不是人人拿捏的怂货。
二老爷暗恨费太太不识时务,却看得出费子健这里还有松口的余地,于是叹道:“子健贤侄,我原看你聪明,想和你亲上加亲。如今看来,你们母子根本毫无此意。也罢,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。”
费子健终归不愿与闵家撕破脸,忙陪笑道:“我们太太糊涂了,伯父别往心里去。”
费家还需要闵家散布在各地的姻亲帮忙扶持。费子健没有和母亲明说,扬州那边扣押的货物已经断了消息,再不能及时运返,家族生意将受到重挫。
费子健无奈,只好为费太太刚刚的“豪言壮语”赔罪,可就是绝口不提刚刚要换人改娶四姑娘的事儿。
二老爷见状,只好叫来门外的丫鬟:“请大老爷来焦恩堂叙话。”
丫鬟听命出去,不多时便折返:“大老爷交代,让二老爷自己决断,大房不好搀和进去。他已经与佟家公子交换了信物,选了几日就会下聘礼。大老爷还说,”丫鬟偷偷瞄着二老爷神色,低声道:“富春城里堪配闵家的子弟不知多少,二老爷实在不必纠结。别,别玷污了咱们闵家的名声!”
二老爷听了恨的吐了两口酸水儿,就差吐血水儿了。
他的好大哥,真是嫡亲的大哥,都什么时候了,还只顾着自己安稳,到时候闵家二姑娘传出丑名,怕京里那位预备候选的大小姐也落不下什么好来!
二老爷一甩袖子,冷言冷语道:“大哥说的是,既这样,婚事作罢。我也不敢攀附费贤侄,贤侄好走。”
费子健这才慌了。
他为巴结闵家,巴结二老爷夫妻俩,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少银子,要是被赶出去,岂不是前功尽弃?
费子健忙低头:“伯父,我......我愿意娶府上二小姐。今后也绝不辜负二小姐!”
费家太太惊呼:“子健!”
“母亲别说了,这是我心甘情愿!”
费家太太见儿子态度坚决,只好妥协,但是至此将闵芳蕤恨到骨子里。从一开始就不被丈夫和婆婆欢迎的儿媳,就算被强娶回去,幸福又在哪里呢?
闵家二房闹哄哄,一场乱剧叫老太太心力憔悴。与之不同,大老爷却是对未来女婿充满期待。
夜幕将至,大老爷闵朝宗吃多了酒,醉醺醺由小厮们搀扶回颐心堂。
大太太坐在正堂中,冷眼看着闵朝宗洗脸,吃茶,漱口,隔了半晌,才道:“老爷已经将人看中了?”
大老爷哈哈笑道:“看中了!看中了!太太难得有这样好的眼光,我倒是没料,佟鹤轩是个如此优秀的年轻人,可惜,我没第二个嫡出的女儿,委屈了鹤轩!”
大太太淡淡一笑:“那我便和老爷商量一件事。”
大老爷放下茶盅,清醒了几分酒醉,警惕的看向妻子:“什么事?”
“老爷不用怕,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,没有坏处。”大太太心中不耻丈夫,口中却只笑道:“我预备回禀老祖宗,想开启宗祠,将四丫头记在我的名下,这样,出嫁的时候也多几分体面!”
大老爷无所谓,只是他心生奇怪:“你不是恨四丫头蒙骗你吗?”
大太太轻笑:“什么恨不恨的!小孩子,为争宠,耍些小手段也无伤大雅。况且俗话说得好,浮萍尚有相逢日,人岂全无见面时?再怎么说,她也是我的女儿。我抬举她,也是抬举了我自己。”
大老爷略显迟疑。记为嫡女不打紧,他已经瞧过佟鹤轩的才学,真真是好,要是只娶闵家庶女,来日飞黄腾达,心中必有嫌弃。
但是,嫡女出嫁和庶女出嫁,这之中可有差距。
大太太瞧一眼便知闵朝宗顾忌的是什么,轻笑道:“老太太曾说过,大丫头出嫁的时候,官中出一万陪嫁银子,老太太自己补贴一万,凑够两万,风风光光嫁出去。二丫头和四丫头是庶女,不敢和大丫头比肩,就每人七千两。三丫头虽嫡出,终究又隔了一层,老太太只肯出五千。”
大老爷颔首捻须:“母亲想的明白,理应如此。”
大太太道:“我也养了芳华十余年,早前没选秀的时候,陆陆续续积攒些好东西,预备将来做嫁妆。现在她进宫没机会用,倒剩下了给芳菲。”
大老爷有些尴尬,讪笑道:“叫太太破费了。”
“我心甘情愿。”大太太道:“另外,我再添补五千两,送四丫头做体己。佟家贫寒,佟公子自己虽然勤勉,但终究要生活,我听云泽说,他已经在庄子上开起了村学,专叫附近的孩子念书?”
大老爷长叹:“太太不说我也想到了,只是出门前,我送他一百两银子,那孩子无论如何不肯收。想来是个有骨气的!这样,我也添一千两,不过你告诉闵芳菲,切记切记,这钱不是供她胡乱买胭脂水粉的,是用来供鹤轩念书,来日进举。”
他想到小女儿平日那些嗜好,便不悦道:“趁着这次收了她那些香炉,丹炉,好好用心在持家料理上,别总是糟蹋了银子!”
大老爷不说他自己为购买书画花了多少真金白银,只看芳菲酿些花露水,制些玫瑰膏就心里不舒服。大太太听了丈夫的话,只觉得更不舒服。
夜间,大老爷照例歇息在黄姨娘处。
宝莲悄步进屋,熄灭桌台和壁角的两处灯盏,室内光线陡然昏暗了下来。孤零零的羊油蜡在孤寂中摇曳着温暖的火光。
“宝莲......”
宝莲忙将手中的烛台放下,快步上前:“太太,你有什么吩咐?”
大太太面无表情,神情总难聚焦在一处,宝莲就弓着身,耐性的等候。良久,大太太才开口道:“明日叫孔妈妈的儿子去银号取一万现银,送到易缘大师那里。”
宝莲一惊,“太太真要送三少爷去做易缘大师的外门弟子?”
大太太冷笑:“送!别说只是一万两,就是十万两,只要闵云海能出息,我就肯花这个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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