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玲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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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漏无声画屏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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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醉玲珑
作者:
十四夜
本章字数:
6344
更新时间:
2024-05-31

玉漏无声画屏冷

钦天监,祈天台。高台之上夜风飒飒,浮云飘掠如雾,萦绕不散,登台而望,四周唯见空旷夜‘色’,抬头星空隐隐,深远无极。

莫不平灰衣布袍立于高台,仰观天象,风吹得他发须衣袖飘摇不定,却吹不透他凝重的神‘色’。

紫薇星宫遥居天宇,帝星孤远,隐于风雾之后,几不可见。西现凶星,直‘逼’紫宫,东有天星在伺,势如天狼,星芒熠熠,隐带兵蜂杀气。

星相大凶,莫不平白眉深蹙,负手沉思。忽而眼前一亮,他几乎以为是错觉,紫薇宫中突然异芒大盛,明澈光芒穿云破雾,刹那笼罩天宇,稍纵即逝,夜空复又化作一片浩瀚宁静。

莫不平蓦然震惊,再看紫薇宫中,星芒清亮,静静耀于天际,光华凛然。“双星镇宫!”他不能自已的说道:“天行紫薇,千古奇象竟在今朝得见。”

这时一道人影奔上祈天台,一个冥衣楼部署趋前跪道:“凤主急召,请护剑即刻入宫。”

时值寅末,大正宫早已九‘门’禁闭,莫不平会同谢经、冥则之后,由上重‘门’悄然入宫,毫不停留,速往中宫而去。

宫城之中不见如何,却早已暗中增调数部禁军戍卫,黑夜之中,隐有兵戈之气。此时含光宫外的‘侍’卫及内殿宫娥都只余冥衣楼嫡系部署,宫中禁卫内‘侍’一律不得入内,沿路而来无人阻拦,进到内殿,冥执早已等候多时。

殿中似乎空无一人,唯有一盏青‘玉’凤鸣灯高悬在侧,纹金重幕投下沉滞的影子。光线暗处,莫不平等看到垂幔后静静立着个人影,一袭清光流潋的乌发泼墨般衬在削瘦的肩头,白衣之下纤弱的身子,绰约而立,脊背‘挺’直。

“属下见过凤主!”

卿尘回头,莫不平隔着垂幔看到一双清锐的眸子,一刃微光破开幽暗,直照人心。

“皇上病了。”卿尘开口说道,那声音在灯影底下暗暗如一缕夜风,低哑微凉。

莫不平心下一紧,若因皇上病了急召冥衣楼,那这病显然非同小可,立刻问道:“皇上现在情况如何?”

情况如何?卿尘轻轻抬手,袖边点点仍有血迹未干,是他的血,灯下看去,几点暗红溅滴在白衣上,几见狰狞。

宴罢回宫,刚刚踏入寝殿便一口鲜血呛咳出来,这几个月一直靠‘玉’灵脂的‘药’‘性’硬将旧伤镇服下去,一旦停了用‘药’,顿时发作,来势汹汹。在‘女’儿的庆宴之上,他是一直强自支撑。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,可怕的是阿芙蓉的毒‘性’,深深潜伏,伺机而动,不知什么时候便是致命的发作。

现在还算平稳,用别的‘药’缓住伤痛,人已安睡过去,但一切只是暂时,就如风暴来临前的海面,死域般的安静里暗流涌动,随时会掀起灭顶的风‘浪’。

卿尘步出垂幔,缓缓说道:“眼下尚好,毒‘性’还未发作,但一旦发作起来便难说了。”

“毒?”莫不平惊问,“毒从何来,难道连凤主都不能解?”

“毒是不是能解,唯有看皇上能不能撑得下去,只要能撑下去,一切都好说。”

变故重大,莫不平也顾不得避讳了,大胆相问:“若能撑不下去呢?”

“若撑不下去,便是万劫不复。”卿尘语声静缓,淡淡不见一丝‘波’澜,所过之处却冰封雪冷,凤眸一带,对冥执微微示意:“去将黄文尚带来。”

片刻,黄文尚被带至此处。黄昏时分入宫即遭禁闭,独自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静室,半夜时间忽‘蒙’传讯,黄文尚早已骇得手足冰凉,昏瞑灯‘色’下见到莫不平等人,更是难掩惊恐之‘色’。

“你给皇上用的‘药’从何而来?谁让你这么做的?”淡极冷洌的问话传入耳中,竟有冰刃刺骨的感觉,黄文尚依稀听得是皇后的声音,却又极不切实,头也不敢抬,只颤声道:“皇上……皇上所用乃是南诏进贡的‘玉’灵脂。”

“我问的是阿芙蓉,不是南诏的‘玉’灵脂。”

一句话,仿若雪水当头浇下,最后一丝侥幸全然破灭,黄文尚情知事发,汗出如雨,“臣……臣……不……”惊慌之下,竟话不成句。

“让他抬起头来。”

随着这话,黄文尚脖颈后面猛然吃力,迫不得已便抬头面向眼前之人。暗影里只见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,昔日美若天人的容颜冷到极处,灯火冥暗,隐隐在那‘玉’雕般的脸上覆上一层煞气,穿心‘洞’肺的目光直刺眼底。

“我没有耐心和你啰唆,不要说你不清楚‘药’‘性’,也别说什么无人指使的废话,如是回话,或许还能留个全尸。”

黄文尚如筛糠般‘乱’抖,抬着头却不敢看那眼睛,双目禁闭:“臣,臣确实不知。”

皇后‘唇’边冷笑如丝,‘玉’齿清启,丢下话来:“冥则,帮他想想。”

黄文尚颈后那只手在话落之时忽然一紧,一股灼热的感觉猛地便自经脉传入身体,瞬间化作千万把烈焰铸成的刀,似分筋错骨,似烧心沸血。他周身剧痛难当,张口‘欲’喊,却被人钳住下颔,只发出断续嘶哑的低声,挣扎间满脸涨红如血,突目圆瞪,痛苦至极。

皇后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,裙袂流落如雪,看着他扭曲的面目毫无表情,只见冷然,满眼无底的冷与那烈火碰撞,几可毁天灭地。

也不过就是半息,冥则将手一松,黄文尚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,身子仍不住‘抽’颤。

“谁指使的?”问话复又响起,黄文尚浑身脱力,几乎口不能言,冥则将他从地上拖起来,反手拍上几处‘穴’道,低喝道:“回话。”

黄文尚哆嗦着,费了好大的力气,终于说出几个字:“湛……湛王。”

夜阑珊,天将明,卿尘独自站在寝殿一侧,身后明黄帩纱罗帐静垂,帐中的人沉睡未醒。

残烛明灭,在流云画屏之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,幽然凝驻,许久一动不动。

羽纱窗外天‘色’渐渐泛白,寝殿各处却依然灯影憧憧,似乎晨光透不过浓重的冥暗,也透不过心底的寒凉。

“娘娘,早朝时间快到了。”隔着屏风,晏奚低声提醒。卿尘微微合目,似可以想见此时通往宫城的大道之上轻车走马,天都文武百官自四面八方依次入宫,过奉天‘门’而至太极殿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早朝议政风雨无阻。

修罗云裳缓缓曳地,晏奚看到皇后自内室走出,清秀的眉宇间隐见疲惫,声音微哑:“传旨今日面朝,便说皇上龙体欠安。”

“是。”晏奚垂眸应命,此刻眼前似乎仍见皇上失血的脸‘色’。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,他心里从未像此时一样七上八下,竟似全无着落。先前旧伤发作不过是略觉隐痛,只要用了‘药’,很快便见平复,昨晚却是大口的血咳了出来,要不是皇后针‘药’得道,恐怕根本镇不住。但那竟是毒,连皇后都毫无把握的毒,若皇上有什么意外……晏奚周身一个寒颤,不敢再想,只见皇后立在那里凝望一盏静燃的灯火,素颜如水不‘波’,凤眸淡淡转过,那分沉定竟无端令人安下心来。

“晏奚。”帐内传来一声低抑的轻咳,是皇上的声音,晏奚匆匆抬头,皇后已经快步转进屏风。

垂帐半启,夜天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,起身坐在榻前,灯底下丝绫单衣如雪,却苍白不及他的脸‘色’。卿尘急忙上前扶住,轻声道:“四哥。”

夜天凌对她笑了笑,转向晏奚:“取朝服。”

“皇上!”

“不行。”卿尘‘欲’起身,手腕却被夜天凌扣住,病中修削的手指清瘦,底下力道却不容抗拒,“去。”他对晏奚点头。

晏奚不敢违逆,俯身领命退了出去。夜天凌握着卿尘的手慢慢一收,只说几个字:“东海战事紧。”

东海战事。卿尘紧咬的‘唇’间泛起异样的红‘艳’,对上他深黑的眸子。

天朝水军重兵结集,与倭寇决战在即,中枢一举一动都能影响战况,轻则令此次东征功亏一篑,重则数十万将士葬身大海。东海军民,文臣武将,天下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策,此时若天都生‘乱’,后果不堪设想。

这个道理卿尘岂会不知,终于在他的注视中点头,“我拿‘药’。”

夜天凌放开她,卿尘返身取了‘药’来,举止镇定,不见一丝慌‘乱’。心如刀割,面带微笑,所有人都可以惊慌无助,她不能,她必要如他一般沉稳,此时此刻唯有她能够支撑他的病弱,支撑东海的战局,甚至整个天下。

“这‘药’虽不能立见奇效,但可缓得住痛楚。”她只语声温柔,令他心安。

‘玉’盏送到‘唇’边,夜天凌却猝然扭头,难再隐抑的呛咳中衣袖落下,点点又见猩红,‘胸’口剧痛袭来,发际密密尽是冷汗。

卿尘手执罗巾匆忙去拭,听他嘶哑的声音问道:“那‘药’,真的不能再用?”

心中悚然,她坚决摇头:“不能,若用下去,就再也摆脱不了它,必定生不如死。”

停顿片刻,夜天凌渐缓过劲儿来,伸手接过‘玉’盏,仰头将‘药’一饮而尽,薄笑清淡;“我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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