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朱元璋而言,他万万料不到,这案子会是这么的一波三折,可又在此时此刻突见曙光。
可对于周洪而言,这不啻是晴天霹雳。
他心头自是不肯相信,于是冷面道:“是什么人?邓千秋,御前……可不要胡言乱语,如若不然……便是欺君大罪。”
朱元璋则是心急,厉声道:“是何人?”
邓千秋反而轻松下来:“陛下,卑下经过这一两日的查探,已经寻到了贼踪,在入诏狱之前,已经命人前去捉拿,所以……应该至多一两个时辰,这人犯便可押至,所以……恳请陛下,稍安勿躁,现在卑下说什么,只怕这周千户也不肯信,只有这真正的钦犯押至他的面前,只怕他才肯干休。”
朱元璋站起来,显得颇为激动。
不是高有才,不是高有才……
朱元璋的神经既紧张又忧虑。
实际上,当知道是高有才的时候,联想到高有才背后的胡妃,甚至可能还有未成年的楚王,就足以让朱元璋忧心如焚了。
他有很多儿子,未必每一个人都看重,可对于朱元璋而言,一个老父,最担心的却是儿子们不和睦。乡下的百姓,兄弟不和睦,至多只是争吵,亦或者老死不相往来。可在这宫闱之中,一旦不睦,是要死人的。
朱元璋凝视着邓千秋道:“为何不是高有才?”
邓千秋道:“因为卑下一直在对金四这个人进行侧写。”
朱元璋皱眉起来:“侧写?”
“就是分析他的性格特征。”
“分析出了什么?”朱元璋的兴趣显然越发的浓厚了。
于是邓千秋耐心地道:“他平日里谨慎甚微,可见是个心细如发之人。即便是在宫中侍候太子,却还不忘时刻对司礼监和各监的太监们问安和送礼,也由此可见,此人面面俱到。在东窗事发之后,他第一个反应,反而是暴起伤人,可见此人内心坚硬如铁,绝不是寻常被裹挟的逆贼……”
“除此之外,卑下还暗中打听了他在宫内的许多生活习惯,包括了他的住房。他的住房里,可谓是一尘不染,便是一点的脏污,也极难找到。所有的器具,哪怕最不值钱的,他也统统摆放齐整,更可见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,绝不容许自己身上有丝毫的瑕疵。”
朱元璋听得眉头更深,他细细地打量着邓千秋,越发觉得这个少年,实在不简单。
周洪的脸色,已越来越糟糕,却依旧伫立着,一言不发。
邓千秋继续道:“一个这样的人,他做任何事,必然会留有后手。所以卑下深信,此人即便事情败露,也该是早已想好了栽赃之法。那高有才,就是他要争取时间,进行栽赃之人。”
“正因如此,所以平日里,他对哪一个太监都恭恭敬敬,可唯独对高有才,却是不恭,因而引起了高有才的抱怨。他这么多年如此,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。”
朱元璋倒吸一口气,一个人……到底得有多可怕,才会心细如发到这样的地步。
只是朱元璋免不了问道:“倘若没有人怀疑高有才呢?”
邓千秋立即道:“没有人怀疑高有才,那么可以栽赃的对象就更多了,比如也该先……”
一旁的也该先,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,脑袋撇到一边去。
朱元璋皱眉道:“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?”
邓千秋表情轻松地道:“很简单,因为卑下只要打听一下高有才的情况,一切也就了然了。据卑下所知,高公公是出了名的急脾气,他见人不好的地方,就会破口大骂。可这样的性子,来的快,去的也快。一般情况,也只是骂一通而已,只要没有深仇大恨,到了第二日,他也就不会记在心上了。”
邓千秋顿了顿,又突然对着周洪补上了一句:“我说的是没有深仇大恨,有深仇大恨的,就不好说了。”
周洪:“……”
周洪的脸色可谓难看到了几点。
朱元璋此时自是没心思计较周洪的心情,却道:“所以他才选了高有才,为的就是制造这个假象,即便他偶有得罪了高有才,这高有才也不会为难他。可一旦他事情败露,便可借高有才,误导仪鸾司?”
邓千秋乐呵呵地笑道:“陛下圣明,卑下能得遇明主,实在万幸……”
朱元璋没忍住瞪他,怒喝道:“放你娘的屁,给朕继续说。”
邓千秋汗颜,这老兄真难伺候啊。
他只好悻悻然地继续道:“事情大抵就是如此,他这样做,目的就是争取时间。此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这是他的后手。不过他这等雕虫小技,怎么能误导圣明的陛下和卑下呢?于是卑下就打算将计就计,让他自己误认为,我们受到了误导,而他幕后之人,也自觉得自己高枕无忧,不会急于逃窜。”
周洪听到这里,勃然大怒道:“你要将计就计,却为何不早先明示?”
邓千秋一愣,很是无辜地看着他道:“周千户,这是什么话?当时我分明给了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你还点了头呢!我以为你已明白了我的意思。何况你是千户,当然水平比我高得多,怎会看不出这等小伎俩?现在你自己糊涂,却反而怪起我来?”
周洪紧紧抿着唇,深呼吸,他还是理智的,当着陛下的面,总算压住了一肚子的火气。
…………
兴永寿宫靠着秦淮的水门。
此处是一片巨大的道观,只是随着天下大乱,这道观早已残破不堪,平日里,也极少有人来,可谓门可罗雀。
可此时,牛十三人等,却已在此潜伏了一日一夜。
在这附近的茶馆里,牛十三专门负责清点自这道观里出入的车马。
另一边,则有人伴做货郎,观察这道观附近出入的一些路径。
自然,也少不得有人暗中打听这道观之中几个道人的行踪。
足足一日一夜,牛十三等人熬红了眼睛,却不敢歇息。
一方面是他们年轻,熬得住。
另一方面,则是被突然而来的一个锦绣的前程吸引,使他们体内,好像一下子有了充沛的气力。
直到……
一个快马,火速地寻到了牛十三,随即对上了暗号。
牛十三抖擞精神,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,一下子有了神采。
于是他立即带着人,一窝蜂地冲入了兴永寿宫内。
这一座曾被元朝钦定为大元兴永寿宫的道观,在沉寂了数年之后,突然变得喧闹起来。
“统统拿下,一个都不要放过。”牛十三拔刀,显得神采奕奕,除了他的伙伴,在行动之前,他还找了当初五城兵马司的老同僚,让他们带着一些人,在外围警戒。
不多时,他们踹开了一处道观偏殿的破门,而后……便见几个老道和小道皆是惊魂不定地看着他们。
其中一人,也是老道模样,却是面白无须,此时盘膝而坐,神色却比其他人淡定得多。
牛十三只扫视了一眼,便径直走向了那老道,将刀在他面前挥舞一番,随即冷笑:“走吧,跟我走一趟,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老道抬起眼,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瞥了牛十三,道:“国破……家也要亡了。”
牛十三却没他这雅兴,直接一把揪住他头上的发髻,怒道:“你娘死了,在我牛十三面前,装什么蒜?”
“带走,带走,火速带走,立即送午门,送午门去,邓百户在等着呢。”
…………
朱元璋端坐着,他微微地眯着眼眸,神色越来越扑簌不定,等他大抵明白了邓千秋的思路时,又有新的疑云徘徊在他的心头。
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
就在此时,有宦官匆匆入殿,拜下道:“晋王殿下求见,说是……已帮邓百户,拿住了钦犯,就在午门。”
“什么?”朱元璋眼眸猛地一张,整个人豁然而起。
那周洪听到这话,猛然的面如死灰,若是邓千秋没有拿住钦犯倒也罢了,只要咬死了是高有才,谁也不能说什么。
可若是当真邓千秋拿住了钦犯……
那么……
邓千秋昂然道:“请陛下,立即钦审。”
朱元璋毫不犹豫道:“将人押上来,赶紧押上来。”
很快,一个老道便被数十个禁卫押入殿中。
这一次,仪鸾司和拱卫司有了前车之鉴,自是极为谨慎,就是防范这钦犯犯上。
朱元璋一见这面上光洁,仙风道骨的老道,不由得皱眉起来,而后看向邓千秋道:“邓千秋,这是何人?”
老道虽有些狼狈,可面上很平静,事到临头,他没有朝朱元璋行大礼,虽是披头散发,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。
朱元璋则越发详细地打量着此人,面上已是杀气腾腾。
他再次道:“邓千秋,这便是钦犯?”
邓千秋瞥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周洪,而后迎上朱元璋的目光,认真地道:“回陛下,就是此人,卑下用脑袋担保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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