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本堂中的众人不禁为之尴尬起来。
而邓千秋却是不打算得理饶人,在这个时代,范显祖是没有敌手的,因为他有读书人的金子招牌在。
可对邓千秋这样的人,没有效果,因为……在他看来,范显祖就像后世的小鲜肉,他们营造人设,借此收割人们对他的敬仰。
只是越营造人设,一旦人设崩塌,塌房就越快,这就好像,倘若有小鲜肉抽烟喝酒烫头,可能就成了致命打击。
同样的道理,邓千秋拿歌姬出来说事,至多也就是小孩子不懂事,这个家伙很无礼。
对范显祖,对他形象的影响是巨大的。
范显祖冷笑道:“邓百户,你若是想要讨教,老夫随时奉陪,可若要在此胡搅蛮缠,可休怪老夫不客气了。”
邓千秋则是神色淡定地看着他道:“讨教,讨教,不如这样,过三日如何?我正好借这几日功夫,好好看看书,到时自是要来讨教的。”
临时抱佛脚……
朱标人等,竟都无言以对。
范显祖也不禁笑了,在他看来,邓千秋这个人,简直就是不值一提,论这学问,他范显祖就是拔下一根毫毛,邓千秋也要甘拜下风。
于是他嘲弄地看着邓千秋道:“那么,老夫恭候。”
说罢,他气咻咻地朝太子朱标行了个礼:“殿下,学生孟浪,还请殿下恕臣无礼之罪。”
朱标颔首道:“今日大家都乏了,就且都歇了吧。”
等送走了范显祖,朱标将邓千秋叫到了面前,才道:“范师傅性情急躁,这几日,本宫察觉到他对你确实有所怨言,这是他的过失,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。至于讨教,我看就不必了,他精通经史典籍,你的学问,远远不如他,可能……你的父亲或可和他一较高下,本宫知道你当时没有台阶可下,等明日,本宫来说和,这件事也就适可而止了。”
邓千秋自是明白太子的用心良苦,只是……
邓千秋摇摇头道:“殿下,我的学问,远在他百倍之上,他一定会甘拜下风。”
朱标:“……”
见过吹牛的,没见过这样吹牛的。
不过见邓千秋大言不惭,倒是不少跟着来的陪读藩王们却都眼前一亮,他们和朱标的心态不一样,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难得碰到这么一个敢于吹牛逼的人,让这枯燥的学习中,突然增加了许多的乐趣。
邓千秋从宫中打道回府,却是先行一步,去寻晋王朱棡。
“殿下,殿下……”
朱棡见了邓千秋,也是一脸激动之色,大呼道:“千秋,我已得知消息了!千秋,你不愧是我敬重的人,你居然敢与那范师傅争论。要知道那范师傅,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,听闻他从小就能过目不忘,天下的书,他都读过……千秋,你不必怕,我已在盘外开设赌局了,让本王的兄弟们都来下注,我做庄,稳赚不赔,哈哈……你可知道,有谁押了你胜吗?是我皇妹……呃,就是长公主,哈哈……她真糊涂,这么多人,唯独只有她押了你,也幸好她押了,如若不然,这赌局也成不了。”
“呃……”
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,而至于宫中,这消息漏得简直跟筛子一样。
邓千秋很是无语得样子道:“少啰嗦,你不希望我胜吗?”
朱棡道:“我固然是希望你胜,不过我是庄家……谁赢谁输都一样。”
邓千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,不由道:“我们不说赌局的事,我的意思是……你出于私心,想不想我胜?”
朱棡歪了头,想了想道:“想是想的,不过……若是你爆冷赢了,大家一定很生气。”
邓千秋却道:“现在,你得必须帮我干一件事,三天之内,将事办成,那么我便必胜无疑了。噢,对啦,给我也押一注,我对自己有信心。”
说着,邓千秋不理会一头雾水的朱棡,却是快步到了书案前,提笔,写了一张便笺。
而后交给朱棡道:“三日之后,我教那范师傅哭着求饶!”
朱棡接过了便笺,更觉得一头雾水了,便道:“事儿倒不是不能办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千秋,这范师傅,可不是寻常之辈,我猜你准要输的。”
邓千秋感觉有点心塞,却还是目光坚定地道:“那就拭目以待。”
朱棡倒也不犹豫,他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,更何况这是他的好兄弟呢!心知这事得着紧着办,便心急火燎地去了。
…………
武英殿。
因马皇后有了身孕,朱元璋已有一些日子,不曾去大本堂了。
不过对于大本堂的事,他倒是颇为关心。
此时,朱元璋端坐着,朱批完了手头的奏疏,突然道:“也该先,邓千秋去了大本堂,可还适应吗?他胆量大了一点没有?”
朱元璋对邓千秋的胆量显然是尤为关心的,这家伙太怂了,教朱元璋恨不得将这小子拎起来,左右开弓,给几个耳刮子,然后抓他去奋斗。
现在赐了他邓千秋两块免死铁券,他总该有了几分胆量吧。
也该先的表情有那么点一言难尽的意思,道:“陛下,这……胆子是大了一些……”
“嗯?”朱元璋抬起头来,看着也该先:“是吗?”
也该先便道:“陛下,邓千秋昨儿,就和范显祖师傅产生了争执呢,彼此之间,闹了很大的动静。”
“范先生……”朱元璋眯着眼,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。
这范显祖乃是太子宾客,官职不算高,只相当于是詹事府的闲职,可此人乃是大儒,学问极好,是朱元璋特意钦点去的。
可以说,太子身边的人,几乎每一个,朱元璋都经过了斟酌选定,他自然而然,也就对每一个人都如数家珍。
“这范先生,博学多才,不过……性子确实急。只是……却怎么和邓千秋产生了冲突?邓千秋不是在那看大门吗?”
也该先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:“陛下,您当初让他参赞太子与皇子们读书。”
“噢。”朱元璋一脸猛然想起来的样子,颔首道:“有这么一回事。”
也该先接着道:“太子殿下,似乎很欣赏邓千秋,对邓千秋甚是疼爱,拉着他一道去听讲,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,范师傅对此有些不满意。”
朱元璋的脸色渐渐沉了几分,冷冷道:“他能有什么不满意?”
也该先沉吟了片刻,才小心翼翼地道:“读书人……总是不免自视甚高。”
这话一出,朱元璋便心里了然了,于是道:“他们滋生了什么冲突?”
也该先道:“陛下,奴婢听大本堂那边说,好像是关于汉灵帝的问题,具体的……奴婢就不知了,不过邓千秋认为范师傅的话有失偏颇。”
“噗……”朱元璋不由得失笑,调侃道:“这家伙……果然胆子大了不小,便是朕当着这范显祖的面前,也不敢轻言偏颇二字,毕竟……肚中的墨水,实在不如他。”
也该先道:“因此,这邓千秋还提出,要向范师傅讨教,一较高下。”
“什么?”朱元璋有些意外,却是兴趣更浓:“一较高下?是他还是他爹?”
“当然是邓千秋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后日……”
朱元璋顿时来了兴致,他满是期待地道:“这倒有趣的很,这小子胆量是大了,就是有点自不量力。这学问,可不是靠一些聪明可以弥补的,需要读大量的书才成,他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,让他吃一点苦头也好。”
也该先便笑了笑。
朱元璋似乎察觉到也该先脸色颇为怪异,便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吧?”
“陛下,奴婢不知该怎么说,等陛下听仪鸾司的奏报,就一清二楚了。”
朱元璋冷了下来,道:“说。”
也该先犹豫了一下,便道:“奴婢还听闻,宫里有人设赌,这赌局,好像就和大本堂范师傅与邓千秋的讨教有关。”
朱元璋皱眉起来:“参与者是谁?这般的大胆!”
也该先如实道:“晋王殿下坐庄,燕王殿下、周王殿下、还有长公主殿下,以及楚王殿下、齐王殿下……人等……”
朱元璋听完一连串的称呼,勃然大怒道:“齐王才六岁,竟也干这样的事?这不必说,定是被那坐庄的朱棡给拉去的!这畜生,连娃娃的银子也骗?”
也该先低垂着头,不敢接茬。
朱元璋突然又道:“算了,这也算是挣银子,现在这个时候,不能泼他的冷水,这里头,有谁押了邓千秋?”
也该先立即回道:“长公主殿下。”
朱元璋:“……”
朱元璋沉默了。
见陛下无言。
也该先更是大气不敢出。
良久之后,朱元璋才道:“你代朕也押邓千秋,无论如何,朕还是支持他的。”
也该先道:“敢问陛下,押多少银子?”
朱元璋气定神闲,漫不经心地道:“一两。”
也该先颔首。
“还有后日,朕也要去大本堂瞧瞧看,到时提醒朕。”
“喏。”
…………
两日之后,才清晨拂晓,一缕晨光洒下大地,带来了一天的生机。
邓千秋已兴冲冲地启程。
今日有乐子瞧,何况还关系到了朱棡这个大庄家,所以朱棡也兴冲冲地要跟着一道去。
于是,二人结伴而行,一路过春和宫,至大本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