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就是如此,易烟寒从不曾有任何怨言,她是师父,其实更像一个母亲一样包容着他。
直到那件事……
纳兰京也注意到了易烟寒的神色变化,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出声,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双手环胸,道“师姐,人我帮你绑回来了,要杀要剐,要惩要罚,一切听你做主。”
易烟寒收回目光,淡淡道“帮他解了绳子,让他下山吧。”
青衣行从来不知道,原来这世上最恨的惩罚,竟是这样一句话。
她要驱他离开。
纳兰京抱着双手的姿态不变,睨了地上跪着的青衣行一眼“既然师姐不想看到你,你便离去。”
青衣行跪在地上,薄唇紧呡,秀气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,脖子紧紧的绷住,一动不动。
易烟寒看着倔强的青衣行,叹声道:“你到现在还不认错吗?”
青衣行一直是不认的,当初那件事后,易烟寒就想他能知错就改,可青衣行决意离开,今日回来也并非他本意,而是纳兰京押回来的。
青衣行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,岁月似乎格外的优待她,脸上不见一丝岁月的风霜,只有沉淀的沉稳温柔,此时一双荔枝大眼看着他,明艳的脸上满是无奈,毫无责备愤然。
师父师父,一日为师,终生为母。
易烟寒似乎一直守在无涯阁,只需要他一个回头,回来,认错,她就能原谅他的一切过错,包容他的所有。
青衣行回想那些过往,易烟寒养育教导他多年,他一身反骨,一直在伤害身边的人,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。
易烟寒看着他倔强的脸色,眼底闪过失望,脸色却并没有多大起伏,转过身道:“你走吧,从此往后,你我师徒二人恩断义绝。”
青衣行想说,我做的那些事,与师徒情谊无关的。
易烟寒许久见他不动,回头看到他赤红的双眸,她垂下脸色,下一刻,手心抬起成掌,往青衣行的胸口劈去。
凌厉的掌风击中胸口,青衣行跪着的身子瞬间一弯,吐出一口血。
易烟寒淡淡道“这些年是我对你太仁慈了,这一掌,是我代师门惩戒你,你现在速速离去,我还能饶你一条性命,如若不然,我只能让长老他们来处置你。”
长老们处置青衣行那绝不是如此轻描淡写,必定拿出最狠的刑罚。
青衣行脸色上的痛苦很淡,他跪着的膝盖,慢慢弯气,站了起来,看着易烟寒道:“不必了,我会离开。”
他说完站了起来,背着荆条,挺着背脊离去。
纳兰京看着青衣行的背影,并没有出声阻止。
她也很想知道青衣行为何会屠城。
梦境里,很多事都不同了,只是青衣行似乎也做了屠城的事。
容玄和纳兰京说了一声,跟在青衣行身后。
纳兰京看着两个人离开,回头看向易烟寒。
易烟寒的视线落在青衣行的背影上,眼底有痛心疾首,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教导多年的徒弟,为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,伤天害理之事。
纳兰京此行回无涯阁,一是为了看看无涯阁的师兄弟们,梦境里整个无涯阁弟子差不多都死绝了,让她心有余悸,二是因为叶凉卿……
“叶凉卿是师叔的关门弟子,当初助你夺位后留在朝中为官,这些年你出事后,也是他寻了人,顶替你在东宫,对外声称养病,才能稳住朝中局势。”
易烟寒解释了一下,察觉到什么,目光看向纳兰京“是有什么不对劲吗?”
纳兰京从袖口掏出一个信封,是青衣行给她的东西,事后她找褚言查过,毕竟白岐来大燕的目的和她相同,褚言手里掌握的东西,不比青衣行少,最后从褚言那里证实到确有此事。
大陈安阳城百姓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。
叶凉卿做的那些事藏不住。
易烟寒接过信封,打开信纸,看到纸上的内容,脸色大骇,他怎么敢,怎么敢?
易烟寒抬头看向纳兰京“你说师叔会不会……”
会不会知道这些事,毕竟叶凉卿是他的关门弟子。
纳兰京没有立即出声,只是看着易烟寒。
易烟寒立即羞愧的垂下头“师叔几年前忽然离开,说是云游四方,难道……”
纳兰京伸手抱住了失魂落魄的易烟寒,闭上眼睛:“师姐,我始终怀疑,对门派不利的人另有其人。”
她说的隐晦,易烟寒却能听门派。
多年前,惨遭门派追杀的青衣行,是整个门派,整个大陈的罪人。
纳兰京说的另有其人,会不会有人藏在暗处,做着更罪大恶极的事?
这也是易烟寒一直苦苦追寻,想让青衣行告诉她,为什么要屠城,可他一直不愿意透露。
“我会召回师叔,至于叶凉卿,待我下山查明事情始末,定不轻饶。”易烟寒松开了纳兰京,脸上闪着寒气。
她有柔情,却也有金刚手段,否则也不能守住无涯阁多年。
纳兰京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,无论前路艰辛,只要她们同心,一定可以避开灭门的惨剧。
易烟寒平时不轻易下山,此时忽然要下山,少不了门派长老师兄弟的盘问。
易烟寒也没有隐瞒,把叶凉卿的事说了,只是并没有明着提叶凉卿的师父,也正是无涯阁掌门师叔,有些事他们可以随意怎么想,却不能明着挑破,除非有事实证据摆在眼前。
众人原本还因为青衣行回来而愤然,听到叶凉卿既然借着公职权利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,一事纷纷撸起袖子扬言要杀了他清理门户。
青衣行的罪行不轻,当时几乎整个师门的人出动围剿,可这小子还挺有本事,竟让人无迹可寻。
事情过了这么多年,有关当年他会屠城的事,掌门做出了解释,可能另有隐情,才会放松了追杀令,改为追铺令,如今人回到无涯阁了,事情还没有查清楚,掌门却只是把人逐出师门,怎么不领人气愤。
如今出了一个叶凉卿,也做出了如此有悖人伦,伤天害理之事,还等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