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开过的花,今年春天又会盛开,去年见到的人,今年春天又会看到。
晋昌坊最初铺设好的石板小路,除过被游人的脚盘的油光水滑之外,没有变化。
就连前年砍掉的竹子,今年又从地里冒出一根根竹笋,生命力顽强的让人厌烦。
大雁塔如果没有地震把它毁坏的话,它将会矗立一千年。
长久固然不错,但是,也该有一些变化。
所以,云初决定今年重新修整晋昌坊各处的水景,无论如何也该有一处喷泉吧?
然而,在跟工匠们商讨之后,云初发现,大唐没有加压设备,喷泉最多能喷两米高,这几乎是把晋昌坊的高低落差运用到极限才能出现的一个喷泉高度。
云初不管,他想要一个能喷出三十米高水柱的喷泉……对于见识过百米高喷泉的人来说,这已经是他最低的要求了。
工匠们一致认为自家县尊这是疯了。
但是,当他们听说县尊愿意出资一千贯来修建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后,看在钱的份上,他们表示愿意尝试一下。
有一个大聪明做了一个大唧筒向上喷水,在四个壮汉的操作下,他们把水喷到了十几米高,被县尊狠狠地揍了一顿。
挨打,对工匠们来说算不得什么,只要能拿到钱,多打几下他们也愿意。
又有一个大聪明看中了武侯铺的救火桶车,他创造性的给桶车加装了活动挡板跟摇臂,利用风箱原理给水施加压力。
然后在六个壮汉玩命的催动摇臂给桶车加压之后,再突然打开出水阀,水柱从桶车里飚射出来,这一次还不错,足足有二十米高的水柱,就是不能持久。
这一次,人家算是动了脑筋,所以云初赏赐了十贯钱,帮他们赔偿了武侯铺的桶车,还可以有一点赚头。
“你一定要一根飚射十丈高的水柱吗?是为了弥补你尿的不够远,不够高的遗憾吗?”
温柔对云初的这种怪癖,根本就无法理解。
云初道:“我不是非得要一根飚射十丈高的水柱,我想要的是可以把水柱飚射到十丈高的一种方法。”
“有了这个方法,你就能尿十丈高?”
“不能,但是我可以继续制造出一种可以把巨石或者弹丸丢到百丈远的方法。”
温柔摇头道:“这不可能,没有这样的力士,也没有这样的器械。”
云初怜悯的在温柔的脑袋上抚摸一下道:“还记得废石台的大爆炸吗?”
温柔皱眉道:“这可不是我们干的。”
云初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们干的,但是,废石台大爆炸的时候,有人头大小的石头,飞到了太极殿,还有比人还大的石头飞到了十几丈之外的太史监,砸死了好几个人。
你想想啊,废石台距离太极宫有多远?”
温柔思忖了一下惊讶的道:“超过了百丈。”
云初又抚摸了一下温柔的脑袋道:“你刚才还说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力士,器械可以将人头大小的石头丢到百丈开外。
那么,那块石头是怎么飞到太极殿的?”
云初说完这句话,就丢下沉思中的温柔去了自己的官廨。
因为他不想在大唐过一百年跟过十天一个模样,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所有人动起来。
大唐其实不怎么欢迎聪明人,主要是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,而皇帝恰恰有些笨,所以,不能当一个出类拔萃的聪明人。
大家都在装傻,所以,自作聪明的人这个时候大多混得不是那么好,因为装傻的人早就看穿了一切。
云初提出来了悬赏,也提出来了疑问,那么,这个世上就该有人来拿走他的悬赏,回答他的疑问。
而云初现在的身份,恰好可以拿出悬赏,提出疑问,如果他不是万年县的县令,就算提出一百个悬赏跟疑问都不会有人去理睬。
别看喷泉跟飞石这两个东西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,但是呢,假如有人弄明白了压强这个概念之后,再解决飞石的问题就顺理成章了。
没错,云初最终要的就是火炮!
免得别人跟他下象棋的时候,老是问他是不是把砲字写错了,此时的大唐时候的火字旁的炮的解释不对,是肉被火包名曰炮。
前些日子下的那一场大雪是寒冬最后的倔强,等这一场白雪消融之后,万物就真正进入了复苏时节。
云初瞅着农学博士送来的菘菜,沉默了许久。
温柔疑惑地道:“这就是你当初花费了五十贯钱,培育出来的菘菜?”
农学博士许由道:“培育了六场,目前是最好的状态,如果县尊还想要更大的菘菜,需要追加一百贯经费,两年的时间。”
许由就是一个对菘菜毫无情感的机器人,他不在乎菘菜会变成什么样子,他只在乎眼前的这位长安城出了名的二百五县令,会不会继续给他投资,好让他继续过两年松快的日子。
反正,目前这位县令只对大的东西感兴趣,根据他这一年多的种植经验来看,只要把眼前的这棵足足有两斤重的菘菜砍掉上半部分,继续栽种下去,等菘菜开花之后,再选大的菘菜杂交一下,他觉得今年,应该能长出一棵超过五斤重的菘菜。
“有多少种子?”
许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放在云初的桌案上,云初打开看了一下,发现菘菜的种子很小,就取出来了几十颗种子,把剩下的种子还给许由道:“照顾好这些菘菜,越大越好,同时,本官会把你从司农寺调任万年县司农博士,九品的官职我出面帮你提升到从八品下,如果你能培育出我希望中的白菜,不说给你多少经费,仅仅是你个人,本官奖励你两百贯。”
许由听到这话,心猛地狂跳起来,司农寺的博士说出去也许好听,但是,清贫也是真的清贫。
说句不好听的话,他的官袍的边角都已经起毛了,再看看万年县官吏们身上穿的官袍,他就知晓,在这里当差的油水有多丰厚了。
如果自己升了官,还拿到两百贯钱,加上积蓄,就能在光福坊购买一座两层的宅子,再也不用一家九口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,每夜夫妻两不用跟自己的五个孩子同床共枕了……
云初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,就继续道:“还奖励你一套房子,光福坊,还是安业坊你自己选。”
许由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道:“如此,请给下官一块安静肥沃的土地。”
云初点点头道:“马上给你办调令。”
聪明的许由又问道:“不知县尊希望中的菘菜是个什么模样?”
云初立刻铺开一张大纸,用毛笔在纸上描绘出一副《白菜图》出来,吹干墨迹之后,对许由道:“就是这样的菘菜,大小,模样,都是如此。”
许由在司农寺当农学博士已经当了十五个年头了,早就不相信上官给他画大饼这回事了,九品官升迁成从八品,对他来说意义不大,没办法解决他的当务之急。
就他已经四十岁的年纪,根本就不可能在余下的岁月里升迁成七品官,如果不能当七品官,八品,九品没有意义,因为这些俸禄根本就不能让全家过上好日子。
所以,对于升官这种事他不在乎,却一定要云初给他写一份文书,必须把奖励的两百贯钱以及一座宅子的事情写清楚。
这就是一个早就放弃升官希望的官油子,他只想要实实在在的好处。
云初瞅着许由道:“你真的只想要一栋两层小楼,跟两百贯钱,不要朝廷的赏赐,跟升迁吗?”
许由不假思索的点头道:“这些对下官来说已经足够,培育大菘菜完全是县尊的功劳。”
云初哈哈大笑道:“你将来不要后悔就好。”
许由立刻道:“下官不悔!”
见到这样的傻子,云初觉得没有怜悯他的必要,请温柔当中人,写下了三份文书,两人签字,用印,画押之后,一份入万年县档,一份云初拿着,一份留给了许由。
看着许由神情激动地离开了官廨,温柔皱眉道:“是不是奖励过头了?”
云初笑道:“假如这种菘菜夏收之后种植,两个半月之后收获,亩产超过四千斤,你还觉得一座小楼,两百贯钱很多吗?”
温柔笑道:“虽然不可能,如果真的如你所说,凭借这东西,你弄一个县男的爵位不成问题。”
云初欢喜的拍拍温柔的肩膀道:“等着称呼我为云县男吧。”
说完话,就把自己花盆里的一树梅花拔掉,小心的将花盆里的泥土弄松,最后,小心翼翼的将许由拿来的那颗白菜砍掉白菜身子,只留下老根种进了花盆里……
种好白菜之后,云初瞅着一脸好奇的温柔道:“种好菘菜远比沙场夺城更加的重要,也更加的泽被苍生。
我们不与人争夺那些声名显赫的功劳,不与人抢那些名利双收的好事。
老子只要把菘菜种好,就能活活愧杀那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老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