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看似莽撞的家伙,说的都是实情。就连孙星云自己,也觉得赵祯就是个狗皇帝。大宋朝积弊日甚,再不整顿朝纲,早晚出事。
“昏庸,着实昏庸!”孙星云也跟着说道。
几个狗腿子们吓得魂飞魄散,小公爷疯了,绝对是疯了!
眼前这逆贼骂天子昏庸也就罢了,你也跟着说天子昏庸,这可是杀头的大罪。
狗腿子们虽然习惯了小公爷的语不惊人死不休,但孙星云作死向来也都是有底线的。
孙星云的聪明之处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,让你抓不着把柄又无可奈何。
可辱骂天子,这是头一遭。这要传出去,赵祯非弄死他不可。
从李魁口中得知,牟县的百姓是因为大量土地兼并,致使百姓无地可种而沦为流民,这与自己和范仲淹想的差不多。
京城流民问题并不是因为旱灾蝗灾,而是因为农民失去了土地。而大地主们又拼命剥削,他们种的粮食还不够交租的。
宋代的农民造反此起彼伏,其数目之多是空前绝后的。有记载的农民造反中,从宋太祖乾德三年的第一次农民造反,到南宋末年最后一次农民造反,宋朝前后300余年中经历了433次农民造反,其中230次发生在北宋,203次发生在南宋,平均一年就有1.4次。
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,好在大宋经济相对繁荣,工商业的崛起使得百姓生计多了些,这才没有造成大规模造反。
大宋造反起义次数虽多,大规模的还是很少。
听孙星云这么一说,李魁登时高兴起来:“就是,狗皇帝无道,我这便进京提刀来杀了!”
“嗯,不过,李魁兄弟你想过没有。万一天子并不知情,他什么都不知道,是下面狗官在搞鬼呢?”孙星云突然问道。
这一下让李魁怔住了,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:“你是说,天子并不知情,是下面的狗官们贪得无厌?”
孙星云笑着点了点头:“正是。”
“不可能!”李魁当然不相信:“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,狗官们可都是他任命的。”
“知人知面难之心,四海九州这么大,天子能力有限,他管的过来么?这几年朝廷也派了不少官员来调查过吧。”
“嗯,这倒是。可管什么用,朝廷派官员来查,赈灾粮食都发到百姓手中了。官员一走,县令和那些大户就让百姓把往年欠的租子交上去。百姓们无奈,只能将赈灾粮食当租子给交了,然后再去京城乞讨。”李魁恨恨的说道。
孙星云一拍桌子:“所以说啊,若是因为天子昏庸,他为什么派人来查?”
李魁愣了,想了半天终于道:“这么说,这事还真不能怪天子。就是牟县那些狗官做的恶,我中了他们的计!我这便回去杀了那狗官!”说着就要起身。
孙星云一把拉住他:“急什么,李魁兄。你现在回去,那狗官定然会有防备,你再杀他怕没那么容易了。”
李魁将腰间两把斧子‘砰’的一声,往桌子上一放:“怕个甚,俺定然砍下他的狗头!”
对于这莽汉,孙星云还是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:“我说,你就算杀了狗官又有何用。你杀了他,还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狗官来上任。那些大户霸占着田地,还会继续鱼肉压榨百姓。”
“那你说,俺该咋办?这些个狗官,个个都该杀!”李魁将桌子拍的震天响。
店小二早就没了睡意,他被这无法无天的俩人吓得缩在桌角瑟瑟发抖。
这俩人口出大逆不道狂言,像是要造反,这可是要杀头的。
孙星云嘿嘿一笑:“不才我就是朝廷派来的通判,专门往牟县去的。”
李魁一听大惊,一把将桌子上的两把斧子攥在手里:“你,你是官府的人?”
石头和铁锤一看对方亮起了家伙,吓得慌忙也拔出腰刀。
狗腿子们战战兢兢,眼前这壮汉五大三粗看起来力大无穷,几个人怕不是对手。
但小公爷安全第一,狗腿子虽然混蛋,但对孙星云还算忠心。俩人硬着头皮站在了孙星云跟前,可惜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。
“干什么,滚一边去,丢人现眼!”孙星云对狗腿子们怒道。
狗腿子们这才悻悻的退到了一边,可手里的刀并未放下。
“李魁兄,实不相瞒,我就是天子派到牟县专门调查那些狗官的。你若是信得过我,就跟我走,若是当真查到那些狗官贪赃枉法,我一定会杀了他们!”
李魁有些纠结,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孙星云的话。他虽然粗犷却非全然无脑,李魁举起碗里的酒:“好,俺跟你走。不过俺丑话说在前头,你若是与那些狗官同流合污,休怪俺的斧头不认人!”
孙星云还真就缺这么个愣子,几个狗腿子打群架欺负人还行,让他们打仗杀人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。
眼前这家伙五大三粗,长得又壮实,留他在身边做个得力助手再好不过。
“好,李魁,我看你身强体壮像个大黑牛,我便叫你铁牛如何?”孙星云问。
“凭啥叫俺铁牛!”李魁大怒:“要叫就叫俺黑牛,黑牛好听,嘿嘿。”
“好,以后就叫你大黑牛。石头,上去给他安排个房间。”
石头招呼店小二上了楼,李魁拍着胸脯:“兄弟,俺黑牛是个粗人,只要你别嫌弃俺,俺就你干了!”
第二日众人启程,有了这个壮汉在身边护送,孙星云心安了不少。
李魁确实体壮如牛,他跟在马车身后走了一路,竟是不知疲倦。
孙星云让他上车,他嫌自己太重,马车走的又太慢。好不容易到了前面一处集市,孙星云买了匹马给他这才做罢。
牟县离着京城本不甚远,到达牟县地界时候,孙星云还是被满眼的触目惊心所震撼。
这里百姓困苦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,百姓们衣着破烂。他们的房屋低矮,残破的茅草屋一排排立在村落。
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土豪劣绅们的砖墙红瓦,高门大院。
街上到处都是乞讨的百姓,他们或站或坐,面无表情目光呆滞。
他们更像是一群行尸走肉,食物,是唯一能够勾起他们行动的东西。
灾民,当你真正面对这些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灾民的时候,你才知道他们有多悲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