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瞧去,便见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从喜鹊登梅雕纹的窗棂缓缓行过,抬足踏进了被明珠照亮的宴会厅。
她的眼角有月岁书写下了的痕迹,淡淡的笑色沿着细纹蜿蜒至发鬓,没入斑白的发丝间,一身暗红绣以金线如意暗纹的大袖曳地袍,身姿挺拔且贵气。
一众人待看清了她的面容,立时纷纷起身行礼:“大长公主殿下金安。”
刘李二人眼底的诧异非常明显。
她们分明打听清楚了,说她不日才会到平江啊!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?
此人是仁宗养女、宣宗之妹,宗正司宗正大人贞亲王亲女,英宗、皇帝、赵含庭这一辈的姑母。
闺名赵启言,封号广元。
辈分便摆在这儿了。
大长公主笑着在方才刘夫人的位置坐下了,摆手叫大家都免礼了:“都起吧!咱们可都是老熟人了,不必拘礼,快坐下、坐下咱们一起说说话。”
众人应“是”落座。
大长公主明亮的眼眸看了刘夫人和李夫人一眼,笑着道:“孤在蛮荒之地待了好些年,好久没看到这么多鲜嫩的面孔,也少听些动人的戏码了。有什么得趣儿的,也说来给孤也听听。”
蛮荒之地!
大长公主分明也听到她们刚刚说的话了!
二人红肿的半张脸越发涨得通红、发烫,心底的骄傲自负在慢慢分崩离析。
因为这位、可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皇室女。
仁宗当年有十二子,却无一女,见着胞兄贞亲王家长女聪颖过人,便抱进了宫当了养女,由中宫亲自抚养。
仁宗夫妇对其甚为宠爱,甚至允许她和皇子们一起听政、议政,朝中不少老臣都十分佩服她对政治的见解。
当今圣上幼时无宠,生母卑微,母子在深宫中相依为命。
无子贵妃为夺他为筹码与中宫抗衡,来日成为独一无二的太后,暗下毒手杀其母嫁祸中宫,是她找到了人证物证,还中宫清白、扳倒贵妃、也让圣上生母得意安息。
可谓圣上与太后的贵人矣。
若说在从前势盛时,他们就是失手打死了皇子,随便找个无关紧要的人来顶罪,皇帝也得忍下!何况是出了嫁的皇室女!
可如今有了储长青一派渐渐有了与他们抗衡的实力,这份得意在面对皇家的时候便少不得大打了折扣。
且这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,手里还捏着宣宗皇帝赐的龙头拐杖,即便司马家一派势盛时,也不敢如何对她不敬。
今日得罪了她,即便她不敢真的要她们的命,但是一顿折辱恐怕也少不了。
即便裴家在京中根基不深,可到底不是平江郡守这种不值一提的门户。
再者裴家刚立下大功不久,与他们正面冲突带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,甚至还会把她们逼着与储家联手啊!
这也是她们为什么要使人去盯春鹤馆、为什么要打听清楚广元来没来的关键啊!
正如方才有人所言,但凡是学到裴家耳朵里的,她们都能不承认,但是被她们亲耳听到了,就不一样了啊!
想至此,李夫人心里不免开始打鼓:“殿、殿下……”
裴知意笑眯眯看着老人家,张口就道:“方才这两位在说你们家郡主呢!说你们家郡主丧心病狂,说你们家郡主要给太子妃捅刀子、抢位置,说你们家郡主跟男人厮混,是下贱人……唉,说的可多了呢!我就不小心跟她们吵起来了,您是郡主的祖母,我维护她,您怎么的也要护着我的吧?”
李夫人面色微微发白,忙跪下了,驯服道:“殿下千万不要听信这贱婢胡言乱语,若非她故意挑衅、口出恶语在先,臣妾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又怎么会同她一般见识。她受郡主恩惠,却一再以郡主名义在这里挑拨各家关系,实在罪不容诛!殿下明鉴!”
刘夫人也跟着跪下了,面容上哪里还见得那股子倨傲,小心道:“这贱婢不怀好意,分明是想挑拨刘李两家与郡王府的关系,殿下千万不要被她骗了!臣妾等与郡主无冤无仇,没有道理背后污蔑的呀!”
裴知意冷哼道:“挑拨的分明是你们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倒打一耙了。”
李夫人死死盯着她,厉声呵斥道:“贱婢!还敢在殿下面前挑拨!”
刘夫人轻轻膝行了两步,抚了自己红肿的面颊急切道:“殿下也看到了,是这贱婢动手伤了臣妾和李夫人啊!”微微一顿,“殿下不如也听听在场众位的说辞。”
李夫人微眯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诸人,微微扬起的语调里威压之势,不敢十分明显,但是也足够震慑那些比自家地位低的人户了:“我与刘夫人方才到底说了对裴郡主大不敬的话没有?若是有,大可站出来,好好儿到殿下面前说个清楚!”
满厅里,同她们一派的自是摇头说没有,
剩下的一些家中主君地位实在不高,便也不敢说话。
大长公主是有威势,手里还握着宣宗赐的龙头拐杖,司马家一派不敢动她,但是她们则不同了,今日出了头,明儿怕就要身首异处了!
坐在里头的老诰命是人精儿了,瞧了大长公主一眼,没有说话。
倒是坐在里处的一位打扮十分贵气的夫人缓缓开了口。
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边欲坠不坠的金簪,狭长的眼斜了裴知意一眼,漫声道:“本宫与众位夫人姑娘一直都在这儿坐着,什么挑不挑拨的,确实是没听到的。各位,是不是?”
几位司马家一派的夫人太太立马出言应和。
“确实如此呢!”
那位贵妇人似乎颇有身份,挥了挥手中的洒金绢子,指了宫人道:“都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赶出去,若是叫这贱婢冲撞了殿下,可仔细你们的皮!”
裴知意一直在找那声“下贱人”是从哪张嘴里说出来的。
她这么一出声,知意立马一指头指了过去,告状道:“是她,就是她,她说的您孙女跟男人厮混是下贱人!我的听得一清二楚!”
赵满盈一双瑞凤眼睁地老大,清俏的脸蛋憋的通红,想点头又不敢点的太明显,便一个劲的盯着大长公主瞧。
大长公主不急不怒,巡声瞧了过去,然后笑了笑道:“原是礼亲王府的继妃啊!多年不见,眼角眉梢越发狐媚了,瞧着倒是个会勾引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