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恶,还是善?”谈殊问。
姜问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,皱巴着脸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不是对恶意感知强烈吗?”
“我就是不知道。”
谈殊听笑了: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
姜问钰想了想,慢吞吞说:“是扶天阁的人。”
“如何分辨的?”谈殊听得眯了下眼,有些好奇问道。
“铃铛的声音。”姜问钰如实道,“他们出行寻同伙时,会在马脚绑着一个特定的铃铛。”
“世子,你先放我下来。”
姜问钰落地站稳,谈殊转过身,目光落在她身上,漆黑的眼珠微动,伸手拿掉她头上沾上的树叶。
马蹄声越发清晰,展眼望去已见在跟前,着玄青色劲装男子。他所骑的马,马脚确是绑着铃铛。除去为首的男子,他身后还紧跟着四名男子。
姜问钰手抓住衣袖,掩在鼻前,避免吸入尘埃。
谈殊伸手握住她,把人拉在身后,神情冷漠望向下马,走过来的魁梧男子。
男子有着一张精明强干的脸,但与钟陵的精明能干又不一样。此人偏武,一瞧便知身手不凡。
蔡昭洋对上谈殊冷淡的目光,不由悚然一惊,随后视线探究躲在谈殊身后,探头探脑看自己的少女。
“在下蔡昭洋,奉命特此来寻一名唤姜问钰的姑娘。”蔡昭洋抱拳道。
姜问钰怯生生望了他一眼,伸手拽住谈殊的衣袖,扯了扯。
谈殊低头与她对视,轻点下巴。
“我就是姜问钰。”姜问钰眨巴眼睛,“你是奉谁的命啊?”
蔡昭洋:“石英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姜问钰抬手压了压被风吹起的额发,微微笑道,“她现在在哪里?”
蔡昭洋有条不紊答:“溯州府邸。”
“那你可以带我们去找她吗?”姜问钰脸现喜色,看起来是相信了他。
“此次前来便是带姜姑娘回去的。”蔡昭洋道。
姜问钰眼眸明亮,真诚道谢:“太谢谢你了!”
谈殊好整以暇看着虚情假意玩弄人的姜问钰,忍不住弯了弯唇角。
蔡昭洋贴心把自己的骏马交出来:“姜姑娘与”他看向谈殊,不知该如何称呼。
显然,没有人告诉他,姜姑娘身边还有个奇奇怪怪的男子。
姜问钰依旧很有礼节地笑道:“我们一匹马就可以,谢谢。”
她都这么说了,蔡昭洋只能点头。
官道上,马蹄声再度响起,策马往溯州方向去。
一路尘土飞扬,姜问钰和谈殊默契地没有开口。
午时。七人停下,在客栈暂歇,用膳。
姜问钰和谈殊在二楼包厢用膳,蔡昭洋等五人在一楼大堂用膳。
用膳得差不多,蔡昭洋上来敲门,示意二人可以继续赶路了。
姜问钰打开门的瞬间,站在门外的蔡昭洋猝不及防被擒住肩膀,拽进屋里,砰一声,后背抵在墙壁上。
变故来的突然,蔡昭洋没来得及反应,便被谈殊反手扼住喉咙。
姜问钰不紧不慢地关上门,语气轻柔:“我想向你询问几个问题,想着这个方式,会比较快。”
蔡昭洋惶恐地看着眼前五官灵动无害的少女和清隽淡漠的男人。
“是谁派你们来的?”姜问钰杏眸洇着笑意,缓声道,“不要跟我说石英噢。”
蔡昭洋神色惊愕,迟疑了一下。
谈殊掌心一合,收紧箍在他喉咙的手,目光锐利:“回她话。”
姜问钰脸上还是笑盈盈的:“别人问你问题,不回答很不礼貌的。”
蔡昭洋心中不解,这小姑娘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,细胳膊细腿的,为何却有一种沉沉的压迫感?
谈殊手指收力,仿佛要拧断他的脖子,蔡昭洋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气,艰难道:“东方家主。”
“东方权?”姜问钰眉心微蹙一瞬,又恢复眉眼弯弯的模样,“他现在在哪里?”
蔡昭洋:“我不知道,东方家主向来行踪不定。”
谈殊手中力气松了些,就在蔡昭洋以为谈殊要放过他,暗暗松一口气时,谈殊没征兆地扼紧他的喉咙。
蔡昭洋猛地一呛,但因无法呼吸,没办法呛出,脖子和脸均憋得通红了。
“是谁告知你们我所在位置的?”姜问钰直视他,轻声问。
蔡昭洋震诧不已,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女。
“你是东方权派来的,但提供我所在地方的人绝不会是东方权。”姜问钰慢条斯理道,“他没那个脑子。”
蔡昭洋呼吸越发困难,就在他要窒息而亡时,叩门声响起。
一道沙哑的声音隔着门,传入姜问钰耳里:“是我。”
姜问钰先是跟谈殊对视一眼,又看向快要被掐死的蔡昭洋。
姜问钰拉下谈殊制人的手,示意他放人。
蔡昭洋摸着脖子上的掐痕,背靠墙,急促呼吸。
姜问钰警惕看着门,门外又传来了叩门的声音。
谈殊斜眼瞧还没缓过来的蔡昭洋,觉得他对姜问钰没什么伤害力,迈步往前打开了门。
姜问钰站在谈殊身后,不动声色地打量门前站着的青衣少女。
她带着面纱,瞧不出样貌,只能看见一双斯文静雅的妙目。
那双眼睛在看见姜问钰时,肉眼可见溢出了激动之色。
“阿琼,是我。”沙哑的声音也透着激动。
姜问钰:“噢,是你啊。”
谈殊偏头看她:“认识?”
姜问钰老实道:“没印象。”
谈殊被她逗笑了。
青衣少女眼睛闪过一丝黯然。
“能否进去详聊?”青衣少女客气问道。
姜问钰端详她少许,友好道:“当然可以,请进。”
缓过气来的蔡昭洋不慌不忙向青衣少女抱拳行礼:“璇家主。”
家主?哪里的家主?
姜问钰秀眉微挑,心底对此少女更是好奇了。
“你出去吧。”青衣少女看了蔡昭洋一眼,不慌不忙道。
蔡昭洋低头:“是。”
屋里,只剩下三人,格外安静。
谈殊双手抱臂,姿态懒散地靠着门壁,目光追随热切倒茶的姜问钰。
姜问钰落落大方地给青衣少女倒完茶,又给自己倒了杯,双手捧着茶杯,浅浅饮了口。
青衣少女望她片刻,抬手拉下面纱。
姜问钰轻抬眼皮看她,只见清秀美丽的脸庞上,白皙的左脸有一块弯月似的红色胎记。
“殿下,可还记得我?”
姜问钰飞速思索,目光微凝:“璇姐姐?”
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,陆璇展颜一笑:“是我。”
陆璇,白琼的堂姐。
陆璇小时候因为脸上的胎记和母亲是小妾,常不受待见,白琼频繁替她教训别人,常救她,两人关系不错。
姜问钰杏眸流露出喜悦,转了转眼珠,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陆璇轻叹一口气:“此事说来话长。”
“当年城破,皇帝叔叔和皇后婶婶去世,你也没有了踪影。东爻皇族便毁约,把前朝的皇室全杀了。”
当时,陆璇因为原本就是个透明人般的存在,不引人注意,因此才勉强逃过一劫。后来惶惶不可终日的她碰到东方老爷子,老爷子便把她带了回去。
不过,那是在白琼离开东方家之后的事情了。
姜问钰恍然,问道:“帮东方权坐上东方家主之位的人是你吗?”
陆璇点头。
东方权在江湖的名声并不好,浪荡不羁、混在百花丛中,惹事生非,以他的恶名,家主轮不到他来当。
姜问钰猜测他身后应该有人,只是没想到会是陆璇。
陆璇担忧道:“这些年你过得如何?”
姜问钰笑答:“跟现在差不多,你呢?”
陆璇也答差不多。
姜问钰了解了扶天阁所有人,但偏偏没有人提过陆璇,说明她被东方家保护得很严实。
过得不至于差。
姜问钰和陆璇又聊了这些年的事情,此时,有小二来送点心,谈殊接过,径直走向姜问钰。
陆璇好似终于忍无可忍,看向眉眼清冷的谈殊道:“你这个男子,你怎么回事?”
谈殊:“?”
姜问钰不明所以。
陆璇握住姜问钰的手,神色不悦道:“从刚才开始我就想说了,你这个男子为何一直盯着我们殿下看!我知道我们殿下长得漂亮,明媚耀眼,但光天化日一直盯着殿下,很没有礼貌。”
姜问钰:“……”
谈殊轻轻挑眉。
陆璇对谈殊比了个手势叫他不要跟过来,又一把姜问钰拉到屋内距离谈殊最远的地方,肃容道:“殿下,我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什么?”
“你被他缠上了。”
姜问钰忍不住笑道:“谁跟你说的,东方权?”
陆璇:“这不重要。”
“就不能是我们两情相悦吗?”姜问钰弯眉浅笑,问道。
闻言,陆璇愣住了。片刻后,她纳闷道:
“殿下,你喜欢谁不好,怎么喜欢北都国的世子啊,你不知道他在外的风评一点都不好吗?”
姜问钰道:“还好吧。”
“我也不是说你看人不准。”陆璇苦口婆心道,“只是谈殊这样子古怪的人,你被他缠上就甩不掉了,而且他向来不可一世,行事我行我素,恶事做尽,我担心你被他骗。”
姜问钰眨了眨眼,轻歪下头,是这样子嘛?
陆璇蹙眉,语重心长道:“殿下,莫要色令智昏。”
姜问钰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被人说色令智昏。
姜问钰余光瞄了眼正盯着这边看的谈殊,煞有介事地赞同:“他确实长得好看。”
陆璇:“”
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检讨自己吗?她怎么还顺势夸上了!殿下果然被骗了。
“殿下”
陆璇的话还没说出口,就被姜问钰截住了:“璇姐姐,你叫我姜姜就好了。”
姜问钰眸光稍转,问道:“祝离枫现在是何情况?”
东方权趁着祝离枫离开北都国,布了张暗网抓他,等着他自投罗网。前几日,祝离枫的人还想带姜问钰走,看来东方权没成功。
“被玄鹰门的人救走了。”陆璇抿唇道。
姜问钰若有所思:“东爻国呢?”
东爻皇族虽封锁了消息,但扶天阁各方都有自己的眼线。
“张太后听闻祝离枫离开东爻,便暗中折损祝离枫的势力。”陆璇柔声道,“势力不平,现今祝离枫估计在头疼。”
姜问钰点点头,低声问:“司空楼是不是跟张太后联手了?”
陆璇顿了顿,道:“司空楼汲汲渴求、机关算尽为的是扶天阁阁主之位,而张太后是想永绝后患,他们的目标都是你。”
这个回答便是联手了。
就算当日不坠下断崖,能从突破黑衣人的攻击也会有源源不绝的杀手。
“树倒猢狲散,扶天阁的事情可以尘埃落定,但东爻国估计还得璇姐姐帮忙。”姜问钰权衡道。
陆璇点头:“东爻国位高权重里有不少扶天阁人士,这点不用担心。”
姜问钰展开手臂抱了下她:“璇姐姐,你还活着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
陆璇也回抱她,笑道:“我也是。”
见着这一幕的谈殊挑了挑眉。
她对别人倒很主动。
谈殊拉个椅子坐下,身子往椅背一靠,神色轻松望着姜问钰,突然间脑海一阵眩晕,只觉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,登时没了意识。
陆璇大吃一惊,急忙松开姜问钰道:“他……”
姜问钰扭头看去,心头猛地一跳,上前搀住谈殊,只见他双目紧闭,眉头紧锁,额间冒着细汗。
涅槃蛊毒发作时间不是还没到吗?
“姜姜,我去寻大夫。”陆璇无甚表情地奔了出去。
姜问钰没来得及拦住她。
“世子?世子?”姜问钰喊了几声,谈殊都没有反应。
姜问钰蹙着秀眉,忽然想起来,一年期限越来越近了。
她一直在忙着扶天阁和东爻国的事情,没怎么留意他的蛊毒。
姜问钰把谈殊搀扶到软塌上,轻轻把他放下后,她坐在榻边,手指滑至他脉上,专心把脉。
上回还如断铉的脉,此刻已经变成离弦,起伏跌宕。
“世子?”
没有清醒的迹象。
姜问钰眼光闪过怪异的神色,但这目光一瞬即逝。
她定定看着他,乌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男人俊朗的脸庞,辨不出具体情绪。
少顷,姜问钰动了动眼珠,伸出手,双手捧住谈殊的面颊。
比上次还要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