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珺的弱点。
石英想了想。
她跟裴珺打起来,双方都是点到为止。
两人实力不相上下,明显的弱点,她并没有发现。
石英道:“不清楚。”
姜问钰一手漫不经心点着笛子,一手托腮:“我猜,裴珺的弱点跟周如令有关。”
石英坐姿端正,道:“裴珺不喜欢周如令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姜问钰说,“人有七情六欲,男女之间不一定是爱情,还有很多感情。”
“裴珺作为裴家主,肯为了周如令抓李景恒,夜闯大理寺,还试图劫狱。足以证明,她对自己的下属尤为重视,或者说,她把下属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。”
裴珺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子。
行事虽横行霸道,不计后果,却重情重义。
石英:“裴珺确实护犊子。”
“是吧!”姜问钰感慨道,“我也想在裴美人的红绫上荡秋千。”
石英看着少女单纯的模样,心说把‘也’字去掉,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想的。
“不过周如令,我觉得我应该见过他。”姜问钰转了转眼珠子,“我第一次来玲珑阁时候碰到李招夷见了一个面具男,那个面具男应该就是周如令。”
石英有些意外,但还是沉默不语看着姜问钰。
姜问钰换了只手托腮,问道:“钟陵怎么说?”
“他要见你。”石英说。
姜问钰弯眉一笑:“意料之中。”
钟陵算得上扶天阁的中流砥柱,不可能这么容易倒戈。
石英问:“你要去见他吗?”
“见呀!”姜问钰水润的杏眸望着她,天真烂漫道,“别人邀请见面,怎么可以拒绝呢?”
石英:“……”
你这么乖巧听话,让我不由得对钟陵生出一丝同情。
“钟陵过几日见。”姜问钰掩手打了个哈欠,“我们今晚先去夜探大理寺。”
石英愣了下:“你是想……?”
“我觉得这位周如令挺有用的。”姜问钰没骗她,老实道,“无论是整治北都国,还是裴珺,他都是一枚好棋子。”
石英并不知少女想做什么,但还是颔首。
时间还早,姜问钰借石英的地方,在软塌上小憩了片刻。
夜幕降临,烛光暗淡。
黑魆魆的走廊里,瑶光拿着两件黑色兜帽披风,步履优雅地走到石英房间。
她刚抬起手,还没敲门,姜问钰便从里面打开了。
少女笑颜如花,有礼貌接过,甜声道谢。
瑶光目光往里瞟了一眼,眼底划过惊讶之色。
石英穿女装了!
瑶光看向姜问钰的目光又多了一丝佩服。
厉害啊。
夜穹昏黑,笼盖四野。
大理寺牢狱,屋檐上的死角落里,出现了两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身影。
石英不解道:“为何不直接穿夜行衣?”
姜问钰说:“因为穿披风好看。”
石英:“……”
行吧。
“他们巡逻要多久?”姜问钰朝下方走来走去的护卫抬了抬下巴,悄声问道。
石英环顾四周,答:“一刻钟。”
“这么久吗?那我们先聊聊天吧。”姜问钰转身,垫着披风坐了下来,姿态从容悠然。
石英看向她,觉得她是来玩的,一点紧张和害怕都没有。
姜问钰仰头看天,开始跟石英闲聊,但她说了半天,对方依旧没有主动挑起话题。
“天上的星星不说话,地上的英英是哑巴。”
石英:“……”
“你说句话呗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很多呀,星星月亮、山川河流、一日三餐四季,衣食住行……”姜问钰双手捧着脸,眉眼带笑,“以及今日的我们很好看。”
“……”
石英心里默念‘我是冷酷无情的刺客,不能笑’,最终没忍住,别过头,抿唇笑了。
“我喜欢你今日的衣服哦。”姜问钰还在叽叽喳喳。
石英今日穿的是一身红黑女式劲装,原因无他,姜问钰在一堆漂亮裙子和女式劲装间让她二选一。
“我能不能在你漂亮的脸蛋上为非作歹一下?”姜问钰忽然问。
“?”
石英转回头,发现姜问钰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胭脂盒,正眼巴巴望着她:“可以吗?”
“……”
正常人谁会带着胭脂盒夜探大理寺?
“英英,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,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了。”姜问钰可怜兮兮道,“我死之前能见见抹了胭脂的你吗?”
她本就长得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,此刻装柔弱扮可怜,看起来更让人心软了。
刺客没有感情可言,但她叫她英英欸!
于是,大眼瞪小眼片刻,石英像个木偶人般点了下头。
姜问钰立即眉开眼笑,纤白的指尖拈了一点胭脂,轻轻涂抹在石英的嘴唇和脸颊上。
石英的五官本就英气端正,现在染了点红,让人眼前一亮,好似一尊清冷的神像有了灵魂,活过来了。
“点睛之笔。”姜问钰目光赞叹看她,“月色不及你半分。”
不等石英反应过来,姜问钰又道:“扶天阁的女刺客都跟你一样吗?”
“他们说,好看的女子都是软弱好欺的,只能等别人来救。”石英低垂眉眼,缓声道,“扶天阁的女刺客都被教导做一个男刺客,不施妆,不穿女衣,对外皆自称男子。”
姜问钰若有所思:“怪不得扶天阁会没落。”
听这意思是要整顿扶天阁。
石英瞥眼看她:“那群人心狠手辣,可不好对付。”
“没关系呀。”姜问钰说,“我是阁主,谁敢骂我?”
她一副我是阁主,我最大的天真模样。
石英却信了。
就算姜问钰表露出害怕,石英也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得到。
巡查护卫换岗的缝隙里,有时间可以溜进去,两人趁此,跃进了牢房里。
石英轻车熟路弄晕看守的官差,用剑推开牢房的门。
姜问钰在旁看得抬起双手,无声给她鼓了两声掌。
石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刺客的自我修养。
周如令以为是裴珺又来了,起身行了个揖礼却发现不是。
他望向石英,满脑子疑惑。
石英冷漠脸,不搭理他。
周如令看向温良无辜的少女,出声问:“姑娘是……?”
姜问钰白皙的手从袖口穿出来,举起令牌,展现在周如令面前。
周如令一瞧,态度立即变得万分恭敬,拱手行礼:“周如令见过阁主。”
姜问钰无声噢了下,看向石英,眼神仿佛在说,他叫我阁主欸!
石英抬手捏了捏眉骨,有点哭笑不得。
在这种阴森牢房,诡异环境里,也只有她能露出这种表情了。
“阁主如若是想救我出去,请恕我不能接受好意。”周如令以为姜问钰跟裴珺一样,是来劫狱的。
“谁说我是来救你的?”姜问钰疑惑道。
周如令愣了愣:“那阁主是来?”
“我只是来看看,扶天阁有名的纯直之臣是什么样子的。”姜问钰慢条斯理道,“他们都说周如令性情坚毅,如青山屹立。”
周如令谦虚道:“过誉。”
“确实是过誉。”姜问钰毫不客气道。
周如令顿住了。
显然在问,这人不是慕名来看他的吗?
“你说你一心要辅助明君,却连明君、昏君都看不出来。”姜问钰声音清亮,不紧不慢道,“一口一个匡扶社稷,做的却净是把百姓推进水火的事情。”
周如令脸色变得煞白。
有人骂过他清高、榆木脑袋、一心找死,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对黎民百姓的爱护之心。
眼前的少女是第一个。
“阁主,周如令虽无经天纬地之才,但一颗为社稷,为百姓的心却是真真切切的!”周如令声音微提,争辩道。
“哦?”姜问钰手拿着笛子上下指了指周如令,“你为了一个无才无德的储君,要把自己作死在这里,如何证明你的心是真真切切的?”
无才无德的储君
周如令怔住了。
“择明君,择的是一个明字,而非储君的君。”姜问钰说,“你的眼没瞎,心却盲了。”
周如令沉默。
皇家向来以嫡为先,但嫡子李招夷就一定是明君吗?
周如令等着姜问钰继续说,然而姜问钰忽然摸了摸肚子,朝石英看去。
“我饿了,我们走吧。”
周如令猛地回神,想喊住她:“阁主!”
“不用送。”姜问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,“也别过来,我说了我不是来救你的。”
周如令只好对着她们的背影,拱手行礼道送。
石英没想到姜问钰来一趟牢房,就这么走了。
面对石英欲言又止的神情,姜问钰一本正经道:“我是阁主,我可以骂人。”
“……”
石英忍不住问了句:“他会如何选择?”
“不晓得。”姜问钰把兜帽掀下,露出圆圆的脑袋,“他若是继续瘫在牢里,那便证实了,男人就是喜欢作死。”
石英:“他若是振奋起来呢?”
“则证明了——”姜问钰说,“男人就是欠骂。”
石英:“……”
扶天阁那群人肯定说不过你。
是她白担心了。
萧元颂听到一点风吹草动,立即马不停蹄跑到武侯府。
“长妄兄!”
“长妄兄!”
萧元颂从门口喊到了书房,终于见着他最好的朋友了。
“长妄兄!”萧元颂跨门槛火急火燎走进去,“你知道吗,我听到了一个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!”
谈殊轻撩眼皮看他。
在谈殊耐心告罄前,萧元颂道:“姜姜姑娘是亡国瀛国的公主殿下!”
谈殊漆黑的眼珠转了转,眼尾上扬:“厉害。”
他的反应如此平淡,让萧元颂都惊了。
这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吗!?
“长妄兄,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!”萧元颂坐在椅子上,“姜姜姑娘倘或真是瀛国的公主殿下,那她不太可能嫁给你做世子妃的!”
“无所谓。”
“你要入赘啊?”
谈殊说: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萧元颂听得差点一头从椅子栽下来。
入赘?赘个头啊!
国都亡了,入土还差不多!
萧元颂不敢相信地看着谈殊,忽然问:“你之前就知道姜问钰是瀛国公主殿下,知道她跟祝离枫的关系了?”
谈殊懒声道:“知道。”
萧元颂:“你早就知道,还瞒着我!?”
谈殊:“对。”
萧元颂:“……”
见色忘义的混蛋!
想起什么,萧元颂面色古怪一瞬,困惑看向谈殊,问道:“对了,你怎么突然想掌管虎贲军了?”
“该不会是要造反吧?”
谈殊懒散靠着椅背,冷嗤了声,大言不惭道:“我若想造反,还用得着等到现在?”
“也是。”萧元颂挠了挠眉骨,问道,“那你想做什么?”
要知道,他最好的朋友对权力这种东西,半点都不感兴趣。
萧元颂看向谈殊,只见他神色冷淡,漆黑的眼瞳瞧不出任何想法。
沉思片刻,萧元颂神色有异道:“跟姜问钰有关?”
谈殊答得漫不经心:“她不一定需要。”
姜问钰不一定会需要,但是至少能给她多一个选择,多一条退路。
“你活着时候,拿着兵权可以保护她。”萧元颂似不可闻地叹息声,“万一你把兵权给姜问钰,他们可不一定听她。”
谈殊长指轻叩桌面,抬眼直视萧元颂。
萧元颂微怔,遂后不可思议道:“你要让我辅助她啊?”
“我死了,你辅助她。”谈殊淡声道,“我活着,用不着你。”
萧元颂握着折扇的手收紧,凝眸盯着谈殊,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。
若是谈殊死了,兵权会在姜问钰手里。她若想为王,国便是她辽阔的领土;她若不想为王,国便是她最坚固的后盾。
若是谈殊没死,她想在朝廷,他便权倾朝野;她想在江湖,他便恣意江湖。
无论哪种情况,姜问钰都能活下去,而且是自由自在地活下去。
谁都没办法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。
萧元颂愣怔看着谈殊,深吸了一口气。
两人从小一起长大,萧元颂了解谈殊,知晓他一旦喜欢一个人,便只会喜欢她。
只是,做到这个地步,萧元颂还是低估了他最好的朋友。
如果说谈殊是一把锋利的剑,那么此刻的他,有了剑魂。
那个魂,来自于姜问钰。
从前的谈殊是桀骜不驯、无坚不摧的,现在的谈殊是所向披靡、无人能挡的。
姜问钰是软肋,更是盔甲。
萧元颂心中一叹,道:“我知道了,无论发生何情况,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。”
“不过这东爻皇族为何要对一个柔弱单纯的小姑娘赶尽杀绝啊?”萧元颂纳闷道,“姜问钰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明明半点威胁都没有!”
谈殊漆黑的眼瞳无甚波澜,嗓音冷冽说:“他们找死。”
萧元颂惋叹道:“姜姜姑娘被你缠上本就很可怜了,还要被人追杀,怜加怜啊!”
谈殊:“没人能杀她。”
他不允许。
“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。”萧元颂拿折扇敲了下脑门,“祝离枫要来都城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