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东方权的问题,萧元颂也疑惑看向姜问钰。
东方权的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,亲爹亲娘来了都不一定能分辨,而姜问钰轻而易举就发现了。
姜问钰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,看起来呆呆的。
“这个……”
她犹豫了好久,似有难言之隐。
萧元颂:“姜姜姑娘但说无妨,长妄兄在,权二肯定不敢骂你。”
姜问钰看向谈殊,后者眼神示意放心说。
在众人注视下,姜问钰皱起鼻子说:“有味道。”
三人具是一怔,随后反应过来,萧元颂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哈,权二,你几天没洗澡了啊,臭烘烘的,都熏到姜姜姑娘了。”
东方权黑着脸盯姜问钰,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。
谈殊轻飘飘的一眼瞥过来,东方权只好幽怨地收回视线。
姜问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谈殊手里的人皮面具,软声问:“这个怎么使呀?”
谈殊轻抬下巴,让东方权示范一下。
东方权看得冷笑,目光掠过姜问钰:“我是演皮影戏的吗!?”
“朋友,”萧元颂一把揽住他的肩膀,反问道,“你不是吗?”
东方权气恼了:“我不是!”
爹的,小爷特地跑霖州一趟可不是来耍戏的。
姜问钰掀起眼皮,顶着温顺乖巧的脸蛋,惊讶道:“你还会皮影戏?”
她的反应仿佛在说,会皮影戏的人超酷!
东方权对上她敬佩的眼神,愣了两息。
“示范下又不会死,”萧元颂推搡了下他,“试试呗。”
东方权回过神,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:“小爷的本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识的,今日你运气好,我就大发慈悲给你展示展示。”
说着,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副新的人皮面具,双手在脸上揉搓片刻,再度抬起脸时,清秀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。
“这假扮除了皮囊外,最重要的是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。”东方权捻着兰花指,嗓音变得又细又尖,“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,呈现的气质、神情也不一样。”
姜问钰惊叹望着他,抬起双手,正要鼓掌,却被一旁的谈殊摁住了。
谈殊冷冷注视着她。
他是来带她看易容的,不是来听她赞赏其他男子的。
姜问钰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。
谈殊目光微怔。
姜问钰没抽出手,而是看向东方权,新奇道:“这个人皮面具谁都能扮嘛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东方权说,“凡事都要看天赋,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和小爷一样轻轻松松易容。”
萧元颂翻了个白眼:“可使劲吹吧。”
东方权把人皮面具撕掉,看向萧元颂,没好气道:“你行你来啊。”
萧元颂也不怂:“来就来,谁怕谁!”
姜问钰脑袋微微往前倾的时候,头发突然被扯了下,她余光瞥向自己的身后,发现谈殊不知什么时候勾住她的头发,正手欠地缠绕在指尖玩。
“……”
要不把笛子还给他好了。
萧元颂拿着人皮面具在脸上搓扁揉圆一顿,完全不成形,瞧着一片狼藉。
姜问钰不忍直视,捂住眼睛,视线从指缝里透出:“小将军,你扮演的是饥寒交加,被流放的罪人吗?”
这回轮到东方权无情嘲笑了:“哈哈哈哈哈,现世报!”
萧元颂用力抹了把脸,甩锅道:“权二,你这玩意是个半成品吧。”
“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。”东方权说,“小爷从不半途而废,哪来的半成品。”
见他们聊得正欢,姜问钰转动脑袋看谈殊,小声问:“世子,我师父有线索了吗?”
谈殊似笑非笑看着她,终于想起我了?
他仿佛没听清,往姜问钰凑近了些,“嗯?”
“子扁师父,”姜问钰重复道,“怎么样了?”
谈殊跟萧元颂和司徒荣见完面后,还能悠闲让她看新奇东西,肯定对仲子扁的事情胸有成竹。
“没失踪。”谈殊不紧不慢说,“你师父跟人打起来,正关在牢里。”
姜问钰:“……”
这个结果,她是万万没想到。
姜问钰有些难以置信。
她那柔弱不能自理,肩不能扛,手不能提的师父居然会打架?
真是稀奇事年年有,今年尤其多。
谈殊想起姜问钰要自己直接点的话,懒声道:“放心,司徒荣好生好喝伺候着呢,不把你师父养胖,不放回去。”
姜问钰被逗笑了,少顷,她问:“师父跟谁打起来了?”
谈殊说:“纪言行。”
姜问钰有些意外:“纪言行?”
谈殊点头:“说是钱货没两清。”
书信和银子没两清吗?
姜问钰不信这个说法。
况且,以纪言行的身份,竟然也会被关,太不可思议了。
谈殊和姜问钰有着同样的困惑。
仲子扁和纪言行都不像是会打架的人,更别提会凑巧被官差看见,抓进牢里。
谈殊慢条斯理站起身,姜问钰仰头看他。
谈殊道:“走。”
去见仲子扁和纪言行。
姜问钰笑弯了眼,双手撑着膝盖,缓慢起身。
她心觉神奇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和谈殊不用开口,只一个眼神,便能知晓对方的想法。
谈殊扫了眼萧元颂和东方权,萧元颂立即道:“好走啊。”
“这个姜问钰什么来头?”东方权望着姜问钰的背影,问萧元颂,“谈殊身边什么时候有姑娘了?”
“长妄兄的事情,我劝你少打听。”萧元颂道。
东方权转头看他,奇道:“你怎么变婆婆妈妈了?”
萧元颂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胸口戳了一下,指责道:“我们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八卦人家小姑娘,你瞧瞧这像话吗?”
东方权点评:“婆婆妈妈。”
萧元颂广交善友,心比天大,冷哼一声,表示不跟他计较。
仲子扁和纪言行被安置在两间空屋子,姜问钰和谈殊先去见纪言行。
纪言行对山珍海味不感兴趣,姜问钰到的时候,他正坐姿端正,目光放空,不知在思索什么。
瞧见有人走进来,纪言行的视线渐渐聚焦,彬彬有礼起身,躬身行礼:“世子爷,姜姑娘。”
在牢里关了一天,对他来说没任何影响,依旧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。
“纪先生。”姜问钰友好喊人。
在这里看见她,纪言行神色没有丝毫意外,仿佛早知会如此。
谈殊双手抱前,姿态懒散靠在旁。
“听闻我师父跟你打起来了。”姜问钰不动声色打量着他,言语温柔,“特此来向先生表歉意。”
“不敢当,我也出手了。”纪言行面露哀叹,“我平时没什么朋友,与仲大夫一见如故,自认为和他是故交,没曾想……”
话里意思是,他没骗人,只是自作多情而已。纪言行单方面把仲子扁当朋友,而仲子扁却只把他当花钱买书信的冤大头。
“误会一场。”姜问钰眸里浅浅笑意,“如若纪先生不介意,可以随同我一块去见子扁师父,把误会说开。”
纪言行闻言,喜道:“自然好。麻烦姜姑娘了。”
姜问钰客气道:“不麻烦。”
仲子扁十分挑食,牢里的饭根本入不了他眼,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时,官差忽然带他出来用膳了。
姜问钰和谈殊带着纪言行去见仲子扁,进门时,仲子扁正在啃猪肘子,吃得满嘴的油。
姜问钰:“……”
“姜姜徒儿,快来,为师给你留了鸡腿。”仲子扁瞧见她,招呼道。
姜问钰想掉头走人,让公孙大夫来逮师父。
“仲神医!”纪言行难掩激动,“能再见到你太好了!”
仲子扁瞥了他一眼,“好什么好,再好能有银子好?”
纪言行:“银子等我回去,立马给仲神医送到府里!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仲子扁用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口吻道,“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。”
纪言行赞道:“仲神医果然大气。”
姜问钰:“……”
盲目崇拜真害人。
谈殊指腹敲了敲姜问钰的手背,后者看向他。
谈殊轻歪下头,无声询问,不做点什么?
姜问钰摇摇头。
仲子扁和纪言行明显对好了口供,再问也问不出什么。
仲子扁在奋力进食,纪言行在旁夸赞其医术高超,悬壶济世,乃当之无愧第一神医,夸得差不多便道别,回去准备银子了。
姜问钰坐在仲子扁对面,支着下巴看他:“师父,你找到解涅盘蛊毒的方法了?”
仲子扁头也没抬,嘴里塞满了食物,含糊道:“没有。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解决的方法啊。”
“真的嘛?”姜问钰一瞬不瞬望着他,“公孙大夫说你找到了,要找我们欸。”
“她听错了,没找到。”仲子扁指着谈殊说,“我找你们,是想跟他说别再压制毒素了,不然后面集中爆发,神仙也救不了。”
“……”
谈殊轻轻挑眉。
姜问钰目光落在仲子扁身上,心中沉思着。
纪言行究竟说了什么,能让驴脾气的仲子扁临时改变主意。
是收到了祝离枫的指令?
祝离枫是个天生的坏种,知人性,懂得别人的弱点,却心硬如铁,刀枪不破。
沉思时,司徒荣走进来,把谈殊叫走了。
姜问钰挥手跟他暂时道别:“世子,你去忙吧。”
谈殊点头,跟她说很快就回来。
姜问钰应好。
屋内,只剩下师徒两人。
“师父,”姜问钰双手捧着脸,软声问,“你要跟我们一块回去见师伯吗?”
想起仲子鹊那张臭脸,仲子扁干脆道:“不回。”
姜问钰:“为什么啊,你都好久没回去了。”
仲子扁:“你师伯跟你师娘不合。”
姜问钰啊了声:“为什么呀?”
仲子扁说:“还能为什么,当然是为了抢你师父。”
姜问钰:“……”
这种鬼话,谁会信?
老一辈的渊源,姜问钰没深入打听,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仲子扁晃了晃茶壶,“没水了,乖徒儿,去给你师父弄点茶水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
姜问钰听话地起身,出门往左拐,随机问一个丫鬟,对方便热情带她去灶屋。
姜问钰选了清胃刮油的茶叶,慢条斯理泡茶,泡好后端回去。
她沿着游廊走,恰好碰到迎面走来的东方权。
“姜姜姑娘。”东方权叫住她,正色道,“谈一谈?”
姜问钰笑盈盈道:“我与权二没什么好谈的。”
东方权扯了扯唇角,见她踱步就走,忙道:“与东方世家的新家主呢?”
姜问钰止步,回过头,笑容未变:“可以聊几句。”
两人绕过游廊,到一个安静的地方,姜问钰把手里端着的茶水放在黄梨花长凳上,坐了下来。
她的双手撑在长凳上,姿态看起来有些慵懒。
东方权双手抱臂,端详着姜问钰,笑眯眼道:“你倒是过得挺好。”
姜问钰眉眼带笑:“当然啦。”
东方家族跟白紫渊源颇深,白琼偶尔会跟着白紫去东方家。
白琼是东方权的天敌,无论他易容成什么样子,她总是能一眼瞧出。
东方权来到霖州是因为听说石英以白紫的名义借了扶天阁的紫衣卫。
白紫已死,那石英身边的人就只能是白琼了。
他想趁机来见见这位故友。
本来是先跟兄弟叙旧,再找故友的,没想到会这么巧。
东方权凝视姜问钰片刻,瞥了眼她身上的笛子,挑眉问:“你和谈殊什么关系?”
“世子喜欢我。”姜问钰笑道,“非常喜欢哦。”
“……”东方权听得面色微微扭曲。
谈殊喜欢她,还非常喜欢?
这话简直比他家老爷子从棺材里爬出来还要离谱一万倍!
“那你呢?”东方权问。
姜问钰语调轻松说:“我未来有打算喜欢上他。”
闻言,东方权满脸诧愕之色。
他试图从那双漂亮的眼睛窥出点东西,然而……毫无破绽。
斟酌片刻,东方权道:“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,他……”
“怕什么。”姜问钰不以为意地看着他,“山不就我,那我就把山炸了。”
什么山不就我,我去就山,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。
“炸了好啊!”东方权兴致勃勃道,“到时候支会小爷一声,小爷给你送火炮。”
姜问钰仰起下巴,望向花园里攀爬至木架上的藤树,弯唇笑了笑。
“祝储死的事情,是你写的信吧。”
东方权:“怎么看出来的?”
“第一时间知道祝离枫动静的人,除了你,还有谁?”姜问钰反问。
东方权眼角眉梢染上几分笑意,贱兮兮道:“你啊,祝离枫的公主殿下。”
“别犯贱。”姜问钰杏眸的柔和散去,染上丝丝清冷,“不要毫无意义地送死。”
东方权听出了她话里的警告。
交情归交情,敢犯到她面前,一刀砍死你。
“巧了。”东方权耸肩,“小爷最不擅长的事情便是送死。”
“师父还在等我,先走了。”姜问钰端起茶水,往回走。
东方权抬手活动脖子,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身影。
少顷,他跟在她身后走。
前面的少女忽然回过头来,一本正经地道:“东方权,莫非……”
东方权神色严肃,等着她说。
姜问钰:“……你也心悦我?”
东方权下阶梯没踩稳,摔了一跤。
“唉。”姜问钰叹息摇摇头,“有时候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麻烦呢。”
东方权:“……”
搁这耍他呢!
小时候被白琼欺负得不成样的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。
人见人爱的天才殿下,自小就是东方权的噩梦。
白琼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,哄得所有人都喜欢她。
别人眼里的白琼,乖巧伶俐、天赋异禀、无论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,而东方权眼里的白琼,是个坏心眼超级多,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人。
因为她,东方权被祝离枫无缘无故揍了好几次。
祝离枫是谁啊,整日杀人,以看别人生不如死为乐趣的恶犬。他东方权只是个爱搞脸蛋,不学无术的少爷,怎么可能会是对手?
为了不被祝离枫打死,东方权开始发奋图强练武,然而,没等来打败祝离枫,等到了老爷子带回奄奄一息的白琼。
也许白琼没有记忆,但东方权却印象深刻。
老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白琼回来,她脸色被冻得发紫。
平日光鲜亮丽的公主殿下变得狼狈不堪。
醒来后,她整日缩在昏暗的房间,饭也不吃,话也不说,像个枯槁木偶人。
东方权偷偷去看过白琼,见着的一幕让他难以忘怀。
东方权对上那双眼睛时,被吓坏了。
破碎、黯淡、空洞、了无生机……
她没死,却比死了还要令人胆战心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