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是皇后娘娘聚少女少男在一块,但她并没有光明正大出席,只在望月楼召见了几位人。
望月楼有皇后、魏丞相和一些阅历深的官员,相对来说比较拘束。对比而言,摘星楼就热闹自由多了。
李景恒和李如意去了望月楼,谢之危和李景恒吵完,便和姜问钰在摘星楼用膳。
谢之危一脸阴沉坐在对面,姜问钰低头专心吃饭,胃口并没有因为他而变差。
谢之危蹙着眉,问她:“钰儿,你当真没有再收到血信吗?”
姜问钰咬了口金腿烧圆鱼,头也没抬道:“没有。”
谢之危心里有些遗憾,本想借此抓住谈殊的把柄,但还是被他逃过了。
姜问钰抬起眼,“谢哥哥问这个是知道谁要杀我了吗?”
谢之危回过神,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道:“有我在,没有人敢杀你。”
姜问钰嗯了声,又好奇道:“那林大人是怎么回事?”
“林屈死的并不冤枉,他常年在朝廷内嚣张惯了,惹了很多事,得罪不少人。”
谢之危顿了顿,又道:“就算这次他没死在张舰手里,也会死在别人手里。”
姜问钰低下头,声音有些闷:“谢哥哥,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?”
“为何这么问?”
“方才五殿下说,林大人的案子给你惹了麻烦……”
提起这个,谢之危似想起了什么难缠的东西,皱眉道:“不过是一些小麻烦,不足挂齿。”
谢之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,不轻易说出实情。
姜问钰只好体恤说:“谢哥哥说是小麻烦肯定就是小麻烦,我就不多问啦。”
谢之危看她一脸仿佛触碰禁忌的神情,如平常般道:“跟你说也没什么。就是怕你胆子小,听来晚上做噩梦。”
姜问钰微微瞪大眼,反驳道:“我胆子很大的!”
谢之危无奈笑道:“行行行,你胆子最大。”
姜问钰一手托腮,问道:“那谢哥哥在烦恼什么?”
谢之危表情微僵,低声道:“杀林屈的凶手无端在镇抚司暴毙了。”
“啊?怎么会?”
谢之危看着她满脸好奇,和以前一样,边跟她说,边理清自己的思路。
吏部考功员外郎林屈,乃是科举考试的主考官,他死后,科举题目被泄露,圣上听闻龙颜大怒,势必要查清是谁泄漏的。
谢之危怀疑张舰杀了林屈并偷走了题目,但他还没来得及审问,张舰就离奇死了。
谢之危说出来后,脑海紧绷的弦松了些。
姜问钰一脸听得云里雾里。
谢之危看着她,越看越觉得李景恒吃饱了撑的,没事找事。
良久,姜问钰恍然。
“想到什么了?”谢之危打趣道,“是蜜饯桂圆、蜜饯鲜桃,还是金糕、栗子糕?”
姜问钰扑哧一笑:“错了,正确答案是梅花酥。”
谢之危看着她的笑容,阴霾扫光,心情大好。
“下次给你带玉香楼的梅花酥。”
姜问钰嗯嗯点头。
这话谢之危说说,她也就听听,根本不抱任何期待。
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说,她也不是第一次听。
苏芊芊跟着李招夷去望月楼见皇后,谢之危也去望月楼给魏丞相祝寿。
姜问钰留在摘星楼,一个人坐在角落,视线掠过不远处玩投壶游戏的少年们,落在远方单薄的云层。
她从林府离开后,脑海总有一缕浮丝若隐若现。
前面没搞懂。
现在她算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——
她急着找七爷,忽略了某些细节。
画影一死,张舰也死了。
画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,姜问钰不清楚,但她觉得画影不是会自杀的人。
瑶光说过,画影极善戏引唱角。
常年演戏的人,能恰到好处地流露情绪,隐藏情绪。
画影应对其他人时,游刃有余,却偏偏在姜问钰这里露出蹩脚的演技。
好似一场骗局,目的是引她入坑。
画影口中的二郎,比起仆人,其实更像是死士。
在被抓的前一刻,毫不犹豫自刎。这份果决,绝不是一个普通仆人所有的。
还有那块碎玉。
玉是烧不掉,但却可以碾碎,画影根本没有必要放在身边。
她留着,反而像是专门在等谁来拿走。
思至此,姜问钰脑里涌上两个问题。
……画影真的是自杀吗?
……有没有可能她没死?
姜问钰叹了口气。
非亲非故的,她总不能去挖人家坟墓吧。
若是碰见别人问:“小姑娘,为何要挖墓啊?”
她答:“我来看看她死没死呀。”
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诡异。
而且现在林屈的事情闹得越来越大,她若是去挖坟,就是真正的自掘坟墓了。
姜问钰略感苦恼地眺望鱼鳞般的云朵,视线移动,扫过一片澄澈的湖面,初春葱绿的嫩叶,最后停在了湖边成片的梨花园,盛花时期,梨花开得洁白大气,清旷美丽。
她不知道看了多久,忽然瞧见有个人影跃上树,从她的角度隐约可见那人的身姿。
有点像世子。
太后病危,刻不容缓,谈殊自不会放过任何生机。
就算知道她可能在骗他,他肯定也会去找寻七爷的线索。
不知道他查得如何了。
姜问钰眼珠一转,当机立断去探探口。
她从摘星楼出来,沿着记忆的路线,走了一段路,即将到梨花园时,开始左右张望。
连着绕了几个路口,才假装迷路穿过梨花树,往里走。
她走累了,抓着衣袖擦额间的细汗,四顾周围,茫然找了棵树歇息。
树上的谈殊在姜问钰没进梨花园前就发现了有人靠近。
他正想走,但看清来人的模样后,他觉得不走也可以。
他就这么在树上漫不经心看她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,最后走累了,寻到树边休息。
树叶片片飘动,有一片落到了谈殊的肩头。
他轻轻一掸,掸掉了树叶,树叶在空中起舞,擦过树下人的脸颊。
姜问钰觉得有点痒,挠了挠脸。
少顷,她挪了下步子,左右探头,发现没有人,又仰起头。
她先是瞧见绣着金丝纹线的黑色衣袍,后瞧见墨玉冠束发,双手枕在脑后,姿势闲适躺着的青年。
姜问钰佯作惊讶道:“世子怎么在这里?”
“怎么,”谈殊说:“我出现在哪里,还得提前给你下拜帖?”
姜问钰怔了下,一双眼明亮如星:“我以为世子会在望月楼给魏丞相祝寿。”
谈殊轻蔑道:“我的祝福,他可受不起。”
其实谈殊根本不想来参加这场由皇后筹备的春日宴,更不想参加魏政的寿宴。
但皇后说苏府有个姑娘会医术,也许可以给太后瞧瞧,他想了想,也就来了。
只是,他去望月楼,见着的姑娘并非是料想的人,便兴致缺缺离开了。
姜问钰想说什么,但她还没开口,又听谈殊懒洋洋道:“我要休憩,别说话。”
姜问钰“好”了声,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?”
谈殊看向她。
姜问钰朴实说:“我走累了。”
“随意。”谈殊说完便阖上眼。
见状,姜问钰轻轻迈了两步,蹲在湖边,双手捧着脸,如点漆的眸一动不动盯着水面。
春水映梨花,也照着她的五官。
谈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眼皮微掀,望向下面的人。
春风拂起,湖边的梨花如飘香白雪,簌簌飞动,缓慢地缀在姜问钰粉色的裙摆上。
她拾起一朵花,似觉得好玩,花尖挑着湖水,水面立即泛起一波涟漪。
许久,身旁多了一抹影子。
姜问钰侧首,发现谈殊从树上跳下来,站在她身边。
他的目光极淡,一度让姜问钰怀疑他想把她推下水。
她应该没打扰到他睡觉吧。
应该吧。
姜问钰没忘记自己的目的,她仰着头,出声打破宁静:
“若是世子必须给人拜帖,但又不想写,可以托给我。”
谈殊听着,想起她临摹他的字迹,几假乱真。
姜问钰突然觉得有东西在抢她手中的东西,扭头看去,发现一条鱼正往上跃,啄她手上的花瓣。
这湖里竟然还有鱼?
姜问钰有些意外,眉眼也染上笑意。
她继续跟谈殊说:“我通常写一张拜帖收三文钱,但考虑到世子的身份比较尊贵,与寻常人不同,我收你十文钱一张……”
面前的鱼蹿进水里游走,身旁的人好像也动了动。
姜问钰偏过头,就见站在旁边的谈殊半蹲下身子来,同她视线相接,眸里带着点冷笑问:
“你把我的字,拿去卖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