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胡扯,你们分明是小两口,闹了意见,她要出家,庵里老尼听说了她的来历,不敢收留她了,你还睁着眼睛对我老人家说瞎话。”
司南誉为之哭笑不得,看来这闻声不见人的怪物早已在暗中看到了一切,他为什么要管这档闲事?心意—转,道:“老前辈如何称呼?”
“老前辈三个字不是称呼么?”
“请教您老的名号?”
“我老人家无名无号,就喜欢被称作老前辈。”
司南誉为之气结,愠声道:“小可没工夫胡缠,对不起……”脚步一挪。老人的声音又道:“小子,我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,你想不想找到她?”司南誉毫不迟疑地道:“不想!”
“真的不想?”
“真的。”
“哈哈,小子,别口是心非,刚才听你们的交谈,你们结合了,但她逃婚,你并不清楚她的来历,而她又别有怀抱,对不对?这实在是天底下最最奇特的事,只听说有弃妇,还少听说有弃夫,看来你是被三才门的人捉弄了,单凭你小子白儒二字的名头,武林至尊传人的身分,你就认了?窝囊!”这最后几句话,够讽刺,够缺德,司南誉牙痒痒地道:“这关老前辈什么事?”
“我老人家说过,爱管闲事是平生唯一嗜好。”
“如何管法?”
“指你一条明路,找你老丈人理论呀!”
司南誉不由动了心,难道这神秘老人真知道三才门的底细?可是自己已决心忘了宁坠儿,双方也当面说了决绝的话,根本已没理沦的必要。转念一想,宁坠儿平白做了三才门少门主!这谜底实在困惑人!不找她,揭穿谜底也好。好奇,是武林人的通病,期期地道:“如何才能找到?”
“你小子愿意了?”
“为了揭开谜底,没别的意图。”说着,倾耳凝神,他实在不服气,一定要找出老人隐身之处,人不是鬼怪,不能说没有形体。哈哈一笑。老人的声音道:“小子,不必白费心思力气,你找不到我老人家的。”司南誉心头为之大震,此老竟能看出人的内心,照理推断,老人必隐身在目力可及之处,不然无法看到自己的神情,他会变戏法么,不然如何隐身?司南誉在惊奇之余,不由有些胆寒,老人真的是爱管闲事,还是别有企图?江湖鬼蜮,人心险诈,这倒不可不防,说不定对方便是“三才门”的人,记得在那神秘的庄院殿堂中,三才门主就没露过面,光只闻声而不见人,想到这里,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。算了吧,自己既无所图,何必自找麻烦?可是,好奇之念一生便难以抑止。老人声音又传:“小子,听着,我老人家指示你。”左一个小子,右一个小子,司南誉心里满不是滋味,勉强忍住道:“请讲!”老人的声音接着道:“有座很大的庄宅,内里有间殿堂式的构筑……”司南誉吸口气,打断老人的话声道:“那地方小可知道,老前辈不必说了。”
“你去过?”
“是的,小可就是在那殿堂与对方接触,可是第二次去,却发现是所废庄,人去屋空。”
“你是怎么去的?”
“白天去拜访。”
“那你就错了,应该晚上去。”
“晚上?”
“不错,晚上!”
“难道对方见不得日光?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,对方活动都在晚上,白天里,你碰上了也不会认识,对方没特殊标志,人,还不是人。”
“小可见过其中一二……”
“你见过的当然例外,对了,你提到逃婚,怎么回事?”
“这个……小可能不说么?”
“当然可以,我老人家很尊重别人的隐衷。”
司南誉定了定神,道:“夜晚去一定能见到么?”
“不—定!”
“这……岂不是说了等于没说?”
“你小子忒性急,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,如果对方愿意见你,当然就可见到对方的人……”
“如果对方不愿见呢?”
“那就得要冒险。”
“冒什么险?”
“你既然去过,我老人家一说你就明白,在殴堂居中有座木龛,对不对?”
“是的!”
“好,听着,木龛内正中板壁上,有朵浮雕的莲花,那就是机关捩子,你用力旋动,便可启开门户,接下去是你的事了。”
司南誉激动非凡地道:“对方的舵坛设在地下?”
“你说对了!”
“老前辈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?”
“江湖中不同的人,有不同的门道,你就不用深究了,我老人家先警告这是冒险,去不去随你的便,言止于此。”
司南誉呆了片刻,向空拱手道:“多承指教!”说完,疾驰而离。
三更初起,夜色浓如墨染,神秘庄宅之前的护庄河桥头,出现了一条人影,他,正是受神秘老人的指示,前来探查“三才门”底蕴的司南誉。庞大的庄宅沉浸在夜色中,无灯无火,更没声音,本来已够神秘,在有心人的眼里,神秘之中还透着恐怖。“三才门”中人的身手,司南誉已初窥一斑,此来不异进龙潭入虎穴,为什么要冒这险?武林人的通病——不死心。这是他第三度重临,可以说轻车熟路。过了桥,不见有桩卡拦阻,进入林荫道,司南誉忽地踌躇起来,揭人秘密,乃属江湖大忌,那苦竹庵外闻声不见影的神秘老人,为什么要把“三才门”的秘密泄露给自己,会不会是一个圈套?同时宁坠儿忽然要出家,也是个不解之谜?但,来已经来了,总不能打退堂鼓,深深一想,硬起头皮往里闯。到了门楼前,只见情形与第二次来时—样,门上挂了一把锈蚀的大铁锁,好奇心加上年轻人的冲动,他把一切可能的后果全抛之脑后,弹身越墙而人。死寂无人,气氛显得无比的阴森。晚上,是该门活动的时辰,为什么连个桩卡都没有?这不合情理,凡属秘密门户,禁忌最多,防卫也最森严,但眼前的情况令人莫测高深。他登上了殿廊,一颗心狂跳起来,不是怕,是紧张,如果真如神秘老人所说,对方的舵坛在地下,这—闯进去,会有什么样的反应?凝聚目力,望向黑黝黝的殿堂,木龛依然,那就是通达地下的门户。木立了一阵,他举步跨人殿堂?径自走向木龛。正如神秘老人所说,木龛内迎面壁上,有一朵浮雕的莲花。机关捩子,是否要转动?他突然冷静下来,开始想可能的后果,闯入舵坛,江湖规矩所不容,而冒生命之险的代价是什么?与宁坠儿已是情断义绝,她既到苦竹庵请求剃度,当然已放弃了少门主的身分,是对方放她走,还是……想不通,怎么也找不出合理的答案。现在退身,当然还来得及,但又有人宝山空手回的感觉。闯!他下了最后的决心,至少得解开宁坠儿成了少门主之谜。于是,他进入木龛,把手伸向那朵浮雕的莲花,心在狂跳,手在发抖,久久,情绪稍为平静,手指用力,开始旋动,向左,分毫不动,向右。应指而松,—旋,再旋,陡觉脚下一虚,连意念都不及转,人便向下直坠。这刹那之间,什么意念都没有。“砰!”他重重地摔落地上。本能地又挣起身来,同—时间,头顶的穴口自动封闭。惶急,震惊,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,本能地,他的手按上了剑柄,四周—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他努力镇定白己。如果说世间真有所谓的地狱,这便像了。不知呆了多久,他慢慢回过神来,伸手摸索,冰冷的石壁,这像是—条地道,把心—横,扶壁前进。事已至此,除了找出答案,根本没第二条路可走。像一个明眼人在突然之间变成瞎子,乌天黑地,除了自我之外,什么感觉都没有,没有光的世界,阴森而恐怖。甬道似乎无穷无尽,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后悔袭上心头,不该听从—个来历不明的人几句话,把生命当儿戏。随着后悔而来的是恐惧,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,如果被人突袭,的确是防不胜防,谁知道有什么凶险在等待着?转了两个弯,眼前陡地一亮,他看到了灯光,灯光很弱,似乎是间石室,揉揉眼,证明不是幻觉,登时精神—振,不管遭遇的是什么,总比在无尽的黑暗恐怖中摸索强。手按剑柄,一步一步朝灯光处走去。到了,是一间宽大的石室,板床、桌椅,桌上有盏大油灯,吐着昏昏的灯焰,不见人影,寂如鬼域。他进入石室。“锵”地一声巨响,司南誉惊叫出声,似乎全身都被震散了。一道铁闸封闭了室门,他的双眼发了直,神魂似飞上了半空。他记起了师父生前的训诲,在最危急的境地中,必须保持冷静,于是,他试着冷静下来,开始运用头脑。地下舵坛就止于此么?绝对不是,一定另有门户,这里当是—个陷阱,用以对付不意侵入的敌人。